司漠还欲解释,被裴熠一个眼神瞪了回去,麻溜的滚了出去。
“世子,侯爷。”阿京行了礼禀报:“适才萧公子的人来报,说人已经醒了,但已经不能开口。”
裴熠原以为那夜让修竹将人带走便能留住线索,可还是没躲过,两人一死一伤,伤的数日才醒,醒来受惊吓过度又发高烧大病了一场,命捡回来了,可人已经说不出话了。
裴熠搭在桌上的拳头不由捏紧了,霍闲心中一怔,随即说:“能进宫伺候的,不会不识字,不会说就让她写。”
“萧公子用的正是这个办法。”阿京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字条双手呈上,裴熠半晌没动,霍闲便接过去。
“是皇上。”
裴熠目光冷厉,屋内静谧,良久之后,他的手才渐渐松开,将霍闲手里的纸条紧紧捏住,帝王的疑心终究没有例外。
霍闲说:“兄弟也好,君臣也罢,他首先是天下共主。”
裴熠忽然想起当初在宣政殿上,天熙帝以皇后册封事宜召他入宫,以协商为由将他提上千机营提督,让他与赵王分庭抗礼,他当然知道天熙帝身在旋涡之中,属实无奈。高叔稚还在世的时候总对他说,万不可兄弟阋墙,所以当这个病愈缠身,总忧国忧民的小皇帝想要有一番作为,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护着他。
可是他忽然在这一刻明白了,他是皇帝,无论文臣还是武将,他不允许皇权在他手上有一丝丝的威胁。
裴熠松开手,掌心里揉作一团的纸落入炭炉,顷刻间就化为一阵烟飘散。
萧琼安从阎王爷手里救回来的宫女名叫采冬,她病恹恹的,修竹的问话,她都一一写在纸上,如今她早就知道活命的法子,跪求萧琼安收留。
掩上门,修竹推着萧琼安去了后院,这几日复苏,天气稍稍暖和了一点,枯黄也悄悄伸出绿芽,修竹问他,“她是皇宫里出来的人,我们真要收留?”
奉命追杀的人,只杀了一人,必定是要复命的,她留在谒都必然不安全,这点萧琼安并非没想过,只是她一个从小在宫里长大的宫女,离开谒都她能不能活,便也成了问题。
“出了门她必然会死。”萧琼安稍稍侧头看了一眼,说:“怎么,你是怕她留在谒都危险?”
“是怕给你招来危险。”修竹说:“那些杀手的手段如何,你也清楚,采冬是被谁救的,假以时日就能查清楚,你一介布衣,到时候如何和官家抗衡?”
院子里的石板路落了几片叶子,车轮碾压过发出碎裂的声音,萧琼安在这短暂的碎裂声中洞察到修竹言语中的深意。
他的双手置于膝盖上,任如何用力,双膝都毫无知觉,良久之后他才撑开手掌,平淡的说:“她自年少时与家人走时,辗转几度被卖进宫为奴为婢,若亲眷还在,怎忍心。”
车轴忽然一顿,石子从车轮下蹦了出去,片刻后,修竹继续推着他,“你总有道理。”
萧琼安笑了,这话他听着有些熟悉。
作者有话说:
87章不出意外明天能过审了,抱歉这几天太忙了,晚来一步。
第89章旧故
天熙元年是乔衡与家人一起正经过的最后一个生辰,彼时他对父亲的敬爱个由听他的话一悄悄转变成想要成为他一样的人。
乔衡自幼好动,攻于骑射,对排兵布阵尤为痴迷,几乎继承了父亲在军事上的所有优势,父子两最能明白彼此,乔偃和高叔稚不同,他没有那么多顾虑,万事都以乔衡喜欢为主,《吴子兵法》是乔偃送给乔衡的最后一件生辰礼,可惜终究没有排上用场,那时,他捧着兵书以为将来自己也会被大祁文官手中的那杆毫锥载入史册。
小时候的他不知道,那杆他曾以为会载他入史册的笔杆在不久就会将他的家写散,从此与敬重的父亲相隔阴阳。
不知道的不止他一个,年少的谢锦在他生辰宴上着一身华服,他天生就该是这样被众星捧月,被拥簇的,他带着准备已久的贺礼说:“上战场可不是纸上谈兵,就算你熟读百遍兵书,没有实战也是徒劳,实战便要过招,真正的将军怎么能少的了一把趁手的兵器。”
谢家没有出过武将,少年谢锦颇有英挺之气,可在谢思域的熏陶下,他那双金贵的双手只会写诗弹琴下棋作画,提刀舞抢离他遥远,乔衡见他说的头头是道忍不住笑说:“你总有那么多道理,礼我收了,你连弓都拉不起来,说起教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时光转瞬,这些事就像是过去了百年那么久,久到萧琼安都快要记不清了。
院内寂静,修竹推着他往书房去,行至一半,萧琼安忽然侧头对他说:“明日是上元节,按谒都往年习俗,上元节前一天各大坊市都开市了,连续三天,明日街上必定热闹。”
修竹说:“你想去?”
少年的萧琼安是爱热闹的,每年上元节,他都会在得到父亲的应允之后,同谢锦纪礼几人出门闹上一闹,可如今已经没有兴致了。
萧琼安自嘲一声道:“你看我这个样子,想去也是去不成的。”
“你想去,我陪你去便是。”修竹平静的说:“还是,你觉得我保护不了你?”
萧琼安倏的一声被他逗笑了,可没笑两声便又沉默了,从前这话是他对他说的,时过境迁竟然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