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话的是陇西郡彭氏彭通,“我家曾在长安为官,已数年不曾回去。”
陆昭顺着问话声看过去,话中隐含的意思她多少也解读出来了。曾在长安为官,那必然在长安有人脉,对于雍州的境况肯定不会一无所知。问及风物,则是希望从她的说法中探出她对关中的态度。没想到天上竟掉下来这么一个完美的骑墙派,落在了自己的手里。
陆昭先看了看杜太后。杜太后笑着说:“你便和他们说一说,无妨的。”
陆昭颔首后,对彭通道:“我一路从长安出来,由王少保护送,骑马而行。一路上见三辅荒凉,城池闭守,大军纷杳而至,民心惮惮。之后到了安定城,见陇山险峻壮观,山河风物倒是比中原要雄丽。只是我在安定停留不久,便被接来金城,心中也有些遗憾。”
杜太后遂对王韶蕴道:“看来昭昭来到我们凉州,也是缘分。”
王韶蕴亦对陆昭道:“陇山气候寒冷,实在不宜长居,如今把你接来,便安心在此住下。你兄长在前线立了大功,来日封侯自不必说,我膝下无女,但我凉州未必不能出一个郡主。”
彭通忽略掉了杜太后和凉王妃对陆昭的刻意捧高,听完只是淡淡地向陆昭笑了笑:“多谢娘子告知。”
王谧奉诏劝降陆归未遂,已经在陇西传开,那么陆昭便是由王谧以劝降为目的带到陆归处的。侧面说明陆归的其余家眷还在长安,并且也十分安全。并且王谧竟然敢带着陆昭前往劝降陆归,还不怕陆归把家里人抢回去,说明两方其实早已初步达成了共识。陆归其实是亲魏的!
而算起陆昭在三辅的时间,应该已早于凉王兵出陇口之前,陆昭在那个时候便见到魏国大军源源不断地开赴前线,说明魏国准备的也很充足,甚至已经提前预判调兵了。
至于安定的状况,陆昭并没有交待,这就颇为奇怪。毕竟讲到三辅地区的风物时,只提到了军队和百姓的常态,未提风景,而对于自己兄长的安定居然只提风景,不提人事,实在有些蹊跷。唯一一种可能,那就是安定的状况并不适用于在这个场合说,是对凉王不利的。
而且陆昭在安定停留只怕还不足一天,便被接走了,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陆归与王谧已经谈成,但迫于凉王大军压境,安定内部人心不齐,不足以抗争,只能将陆昭遣来作人质。
此时,彭通再度望向陆昭,这个小娘子说话,有点意思啊。
这边彭通有着自己的小心思,杜太后亦有自己的一番疑虑。其实按照如今形势,将陆昭指婚元鸿,不失为一种把两家捆绑在一起的手法。可是如今自己儿媳却有着将陆昭收为义女的意思,而且这个意思已经当着众人的面,表达了两次。一旦此事成,那么他家与陆家的利益联系,只怕会弱上许多。
杜太后有些忧虑,王韶蕴自从为自己儿媳以来,□□懂事,没有丝毫不好的。自己着实不爱身为婆母立规矩的那套做派,她相信王韶蕴,也支持他们夫妻每一个决定。可是今日这件事,她们的立场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杜太后决定再试探一回,可能王韶蕴自己还没想明白呢?
“元鸿。”
杜太后招来孙儿,“陆娘子初来乍到,你若得功夫,带她在宫内各处转转。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可怜见的,你应尽地主之谊,多多照拂才是。”
元鸿有些懵,然而还未来得及开口,王韶蕴已接话道:“作为兄长,这些都是应该的。”
杜太后听闻,心中已有不豫,此时王韶蕴在桌下轻轻地牵了牵她的衣袖,明面上道:“太后喝的有些醉了,儿媳陪太后出去走一会儿,发散发散吧。”
杜太后点头道:“也好。”
便留元鸿照看众人。
婆媳二人走至殿后,杜太后方问道:“何不成此二人佳事?”
王韶蕴道:“太后有所不知,陆娘子世家出身,极重大局,且心思果决非常。她父母宗亲如今俱在长安,若太后强行让她与我家联姻,只怕她宁愿一死,也要保下陆氏一族。她若身死,太后还要用什么掌控陆归?况且,如今太子亦钟爱于她,太后万不能因此激怒太子。将陆昭囚于金城,与太子谈条件,方才是应有之举。”
杜太后闻言,叹了一口气,握着王韶蕴的手点了点头:“你说的有理,是我浅虑了。”
王韶蕴笑着安慰:“太后经世自然比儿媳强上百倍,不过是疼爱晚辈,多思一层而已。太后酒既发散了,咱们便回席上去。依儿媳看,陇西世族只怕不是那么好劝服的。”
片刻后,杜太后与王韶蕴回到席上,不再提及前事。此时又有一名陇西世族站了出来:“今日宴饮,若无人物品评,岂非无趣。依我看,不如大家将两位人君比较一番。不知陆娘子以为当今皇帝与凉王比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