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伦查先生,任何东西都是可以复制的。”老珠宝商很自负地说。他拿起一把放大镜,仔细看了看那枚戒指,又补充说:“当然了,任何复制品都不会和原件一模一样的。原件上总有那么一两处是不可能复制的。”他把戒指固定在显微镜下,并让安东尼对着显微镜仔细观看,他说:“你会看到,这颗小钻石是有缺陷的,它的中间有一个小小的气泡,而在气泡的后面,还有一条极细小的裂纹。从正面看,那条裂纹似乎恰好穿过那个小小的气泡。如果它不是一个中国货的话,我该说它构思巧妙了,它可以使人联想到一支箭穿过一颗心。当然,中国人也许有自己的想法,那是我们所无法了解的。”
老珠宝商的话打消了他想复制的念头,也使他对这枚戒指增强了信心。他想,至少对于了解这个戒指的人来说,这枚戒指是独一无二的,尤其是,它真有那么大的约束力的话。
安东尼&;#8226;福伦查先生并不是为了玩赏才获得这个戒指的。他还有更大的目的,想好好地利用一下这个戒指。
安东尼出生于芝加哥的一个名门望族。他的曾祖父是来自意大利拿莫勒的穷移民,来美国淘过金,也修过通往旧金山的第一条铁路。他当工头时依靠他的力气和精明,积下了一笔钱,买下了一间破烂不堪的铁工厂,并以这个厂为起点,慢慢地发了家。到安东尼祖父的手里,两次世界大战使他发了大财,铁工厂变成一座大型联合企业,生产从大炮到儿童车等各种赚钱的产品。同时,为了赚更多的钱,也因为老福伦查遗传下来的道德观,他们也从事各种各样非法的经营活动,包括赌博、卖淫,以及后来的毒品,他们都要插一手。战争结束后,军火不象以前那么值钱了,非法的经营活动便成为他们主要的经济支柱。
安东尼大学一毕业,就投入到家族中的活动里。他不仅精明,而且敢于冒险,总是在谁也想不到的地方开辟出新的财源。
两年前,祖父去世了。祖父直到临死都掌握着家族的大权。他的死使家族的权力结构发生了重大变化。父亲接掌了家族大权,而家族最赚钱的一些产业都分给了他的两个哥哥。他认为这太不公平,认为凭他对家族的贡献,应该分到更大的份额。他因此和父亲以及两个哥哥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但两个哥哥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他们说:“你该去尝尝创业的艰苦。世界这么大,哪里不能赚钱?你干吗不到中国去?”说完这话,两个哥哥放声大笑起来。
安东尼摔门冲了出去。使他奇怪的是,在以后的一个星期里,中国这个字眼时时在他的脑海里出现。又过了一个月,这个字眼依然没有消失。同时,他还意识到,他开始注意一切有关中国的事了。看报纸,他开始留意有关中国的新闻报道。走在街上,他会朝每个中国人多看一眼。他开始光顾中国餐馆,虽然和意大利菜迥然不同,但他承认,“吃在中国”这个说法确实是个真理。他领会到中国服装的对称性,中国艺术的傲然独立和洒脱。他觉得正在中国发生的事情既有趣又愚蠢,他觉得中国最大的特点似乎是议而不行。哥哥们说:“你干吗不到中国去?”他想,真的,干吗不呢?他打定了主意:去!
现在他终于到了中国,并且是经过了深入的研究和巨大的努力。他之所以能来中国,是因为他就要做成一件谁也想象不出来的大生意。他手中的这枚戒指就代表了这个生意。凭着这个戒指,只须再走一步,他就要成功了。
安东尼收回自己的思绪。他把白金戒指重新放进小夹层里,合上公文包,拉好拉练,把它放进壁橱里。同时,也在思索整个计划的最后一步。
他走进卫生间洗了手,对着镜子擦了一把脸,随后走出房间,锁上门,乘电梯下到底层。他在总服务台要了一份英国的《每日电讯》,转身进了酒吧间。
酒吧里的人不多,很安静,音乐声似有似无。几个客人有的喝咖啡,有的看报纸。安东尼在靠近窗口的座位上坐下来。一个漂亮的女招待走过来,轻声问:“先生,您要点什么?”
安东尼微笑着伸出一个手指,“一杯咖啡,谢谢。”女招待离开后,他回头看见了他的律师兼顾问,五十岁出头的约瑟夫&;#8226;墨利纳拉。坐在他旁边的,是他的妻子伊芙琳。看上去他们真象一对来旅游的快乐的美国佬。安东尼做了一个让他来见他的手势,约瑟夫不易察觉地点点头。
在这里以及南园饭店里,都住着他的手下人。他们都以旅游者的身份进入中国,并从不同的地方转悠到这个城市来。看上去他们同时呆在一个城市里完全是巧合,但这一切都是经过精心安排的。他手下的康拉德&;#8226;康根是个出色的策划者。
女招待送来咖啡,安东尼说了声谢谢。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转脸去看窗外。
窗外是一片小小的广场,中间有几个圆形的花坛。花坛的中间是一株高大挺拔的塔松,周围是鲜花和绿草。再过去是一片开阔地,地面上铺着彩色的水泥砖,干净得一尘不染。再向南便是本市最长最宽最繁华最热闹的商业大街。
在路边,安东尼看见一个年青的姑娘在彩色的水泥砖铺成的空地上往返徘徊。她不时地停下来,向白云饭店这边看一眼,再向大街上看一眼,然后又来回地走着。安东尼看着她徘徊了十五分钟,便起身走出了餐厅。
上午 10点15分
乔治&;#8226;伯拉尼根和他的两个助手走下楼时,都显得红光满面,精神焕发。他们都已经舒舒服服地洗了热水澡,刮了脸,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并且很有可能,每人已喝了一两杯。乔治和威廉都面带微笑,只有丹尼尔&;#8226;库伯先生仍然像早上初见面时一样严肃冷漠。他的嘴上叼着一支粗大的雪茄。
不久之后,童振远便了解了库伯先生的恶习。以后每次再见到他,总是尽量把他安排在烟灰缸的旁边。库伯先生从不费心把烟灰缸拿到自己面前。他要么是往地板上弹,要么就是叼在嘴上,任烟灰全部掉落在自己的衣襟上。
这是一栋独立的小楼房,位于省公安厅招待所的最里面。有一道门把这个小院子和招待所隔开。另外,小院子的西边还有一道可以出入汽车的门,通向一条僻静的小街。住在这里既安静又方便。
谭军生已经走了。他说他必须在今天晚上赶回北京,那架运十飞机还在机场上等着他。他向童振童振远解释说,使用这架小飞机是为了不引人注意。他在刚到这里来时,就和乔治他们告别过了,声称公务在身,不能奉陪了。趁他们在楼上洗整时,他和童振远简单交换了情况,并说要和他保持直接的联系。
“老头子要随时了解情况。”他又向楼上呶呶嘴,小声说:“谨慎点儿,对他们要尽量少说,这也是老头子的意思。”老头子指的是“部长”。
看到乔治等人在沙发上坐下来,童振远笑着说:“这里的条件有限,但我仍然希望你们满意。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出来。”
乔治挥挥手,“非常好,不能再好了。我们何不现在就开始工作?”
童振远点点头,“我同意,”他停了一下接着说:“也许我要先说明一下,我是被贬到这里来的,至少我的上司是这么对我说的。这是一个叫人不太舒服的理由。我到这里来的目的,和三位到这里来的目的完全一样。”
乔治点点头,表示理解,“很精明的作法,不引人注意。说实话,我对这个案子没有太大的把握,我的同事们也有同感。因为我们掌握的情况太少。我们只知道这个人突然对中国发生了兴趣,至于他抱有什么目的,我们还不清楚。比尔,你来介绍一下这个人的情况。”
威廉&;#8226;鲍厄斯点点头。他很年轻,不到三十五岁。在这个年龄就担任芝加哥警察局的警长职务,无疑是有超人才干的。
他说话时尽量放慢速度,以便童振远能听懂他的美国英语:“情况并不复杂。这个人名叫安东尼&;#8226;福伦查,出生于芝加哥的一个很有势力的大家族。他们也从事一些合法的经营,他们的分公司遍布美国和欧洲,但主要是为了掩盖他们的非法生意。这在芝加哥是公开的秘密。说到底没人敢得罪他们。最先察觉他们对中国有兴趣的,是联邦调查局,然后通报给我们。我们注意福伦查一家已经有许多年了。得到这个情报后又做了一些调查,但至今还没有发现什么犯罪的迹象,所以我们不能把它当作一件主要的工作来对待。只能零敲碎打地搞。但我们还是发现了一些情况。据调查,他的一些助手多次来中国旅游。从银行方面得到的情报是,他有一大笔钱不知用于何处,大约有两三百万之多。据说他建了一个很大的计算机中心,用于对中国的广泛调查。这一次,他竟然亲自到中国来了,并且带来了他的律师和几个主要助手,这是很不寻常的。我们预感到他一定有什么极其重要的目的。所以我们才和你们取得了联系。我希望这是一件互利的事。你们当然不希望他在中国惹出什么乱子来,而我们芝加哥警察局,早就想把他的老窝掀开来了。”
威廉即使在介绍案情时也是面带微笑,蓝色的眼睛熠熠闪光,在童振远的脸上扫来扫去。
童振远翻开笔记本,他看笔记只是给自己一个思索的时间。情况显然比他知道的要严重得多。
“我介绍一下我们所掌握的情况,”他字斟句酌地说:“就我们所知,这位福伦查先生目前住在白云饭店1502号房间,是个大套间。他的律师墨利纳拉夫妇住要 826号房间。另外还有一个叫托马斯&;#8226;德斯蒙德的人也住在白云饭店。他似乎不大出门,也没人找他。他身体相当棒,我猜他是保镖之类的人物。莉莉&;#8226;艾博特住在安东尼的隔壁。她大概是安东尼的秘书或情妇。另外还有两个人,一个叫康拉德&;#8226;康根,另一个叫洛伊斯&;#8226;贝拉米。对这些人我们都派好了眼线,发现他们互相都有接触,但也都很谨慎,一般都是私下接触。”他看看在座的人,“目前知道的主要就是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