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
蒋介石估量我不会离开,便只好开始同邵谈话,他问邵:“西安发生的事情,你事先知道吗?”邵答:“不知道。”蒋听后便不再说话。邵心平气和地缓缓地对蒋说:
“今天已经发生了这件事,希望委员长仔细考虑。由于日寇的不断入侵,已经激起了国民的愤慨,如果政府还不想办法去抵抗,自然会酿成变故。现在设法弥补,尚未为晚。”蒋对邵谈的语,始终未置一词,中间首长长叹气数次……
邵去后,蒋即向我要纸笔,我取来放在桌上,他默想了一会,便给宋美龄写了一份电文。……写好后交给我,并问:“是否可以发出?”我答:“让我请示一下。”该电原文如下:
“南京蒋夫人:中正决为国牺牲。经国、纬国系我子,亦即你子,希关照。蒋中正。”①
读至此,人们也许会感到奇怪,蒋介石这不是在写遗嘱吗?有这个必要吗?因为西安事变的目的,并不是要杀蒋,而是逼蒋抗日。当然,蒋氏此举,自有其难言之隐,也是不难理解的。因为他过去积怨甚多,特别是十年内战,他与共产党誓不两立,这次被捕,落入与红军有一定联系的东北军和十七路军手里,总觉得凶多吉少,所以便写起了遗嘱,这也是不奇怪的。当然,对遗嘱的内容,在文字上说法不尽相同,而且有的还谈到,他不光是给宋美龄写了,还给两个儿子也写了遗嘱式的电文,内云:“经国、纬国吾儿:余只承认宋美龄为余唯一之妻,务望汝等以生母待之,则余虽死于九泉下亦瞑目矣!蒋中正。”
这是一点补充。几种(也许还有别的说法)电文俱在,蒋氏何意,读者可以分析判断,笔者无需多议。
下面,我们继续引录有关蒋氏在新城大楼的记述:
我把这电文交给张学良将军,张答应于当日发出。这时,蒋已极其疲乏,我劝他入卧室稍憩,并劝他吃饭。我说:“这里的饭是干净的,不会有什么意外,如果因为没有牙齿,有麦片粥,吃点还是好的。”蒋不答也不吃。我再劝他:“今天所发生的事情,是国家大事,应平心静气,设法解决,不应意气用事。”蒋听了之后,说:“如果是你们自己做的饭,吃些也好。”我便叫西安绥靖公署的厨师,预备麦片粥,蒋才吃了些。
当我和蒋说话时,南京派来的三十六架飞机正在西安市上空低飞进行示威。掠过新城大楼时,机声震耳欲聋,蒋卧床静听,问我是哪儿来的飞机。我看了以后告诉他,是洛阳飞来的。蒋听了后,面露得意之色,说:
“我估计政府飞机,一定会来西安。”
……黄昏时,张学良将军来过一次,但未多谈,只告诉蒋,因新城大楼许多不便,拟让他移居别处,蒋不同意。到了晚上十一时,孙铭九营长奉张命,来让蒋迁至亥风桥高桂滋宅。
我便转告蒋,蒋怀疑对他不利,不愿迁出。孙因奉命必须迁移,要我劝说。但蒋心存疑惧,坚决不肯。最后,我请孙入室共劝,蒋见孙腰间带着手枪,更加疑惧,向孙说:“我是行政院长,应该住在这里,其他地方,我不去。”我和孙商量,现已夜深,蒋又不肯,还是明天再说吧。孙同意了,便回去复命。蒋由于过度惊恐而彻夜失眠。……②
这里所反映的有关蒋氏被扣初期的情况是符合实际的。就说双十二事变之夜劝蒋移居之事吧,的确曾有争执。本来是出于安全方面的原因才提出这个问题的,没有丝毫恶意,可是惊魂未定的蒋介石,却认为是个危险的信号,不仅不肯走,还声称:“此处即我死处,余誓死决不移出此室。尔等二人俟我死后,可传命即以此室外大厅为余营墓可也。尔持武器入室,形同胁迫,余此时虽无武器,须知余有正气,欲杀则杀我可耳,但决不移居。”③事后还以所谓“古来忠烈,刀钜鼎镬,甘之如饴,千载下犹懔然有生气,景行既夙,应求无愧,而总理之大无畏精神,尤为后死者所宜秉持勿失”④等豪言壮语相标榜,当初被从临潼押来时“腰弯着,脚跛着,面色苍白,浑身发抖,不断地口出长气,噗噗有声”⑤的模样不见了,而今俨然成了千古忠烈、大智大勇的英雄豪杰。这气质,这品德,这形象高则高矣,只是与历史实际不尽相符,不能说不是一种遗憾。
当然,随后蒋的情绪还是有所缓和,也同意搬迁了,并移至高桂滋公馆。但若说这时已完全平静下来,那也不对,他最初仍然常常顶牛,叫喊心烦意乱。张沛汉(张将军副官)回忆说:“第二天(搬迁次日),我和几个副官去了高公馆,从门缝往里一看,见蒋介石躺在床上,神情沮丧,十分狼狈,不停地哼哼着,往日威风一点也没有了。这时,谭海副官长进了蒋介石的屋,向他敬了个礼:‘请问委员长您要吃什么?’蒋介石一看有人来了,暴跳如雷,大声喊道:‘我什么也不吃,你把张学良给我叫来,我跟他有话谈。’谭海说:‘委员长先吃饭吧,吃完饭我去给你找去。’他又喊道:‘我不吃!我是军人,我要以身许国,不成功便成仁,不放我出去,我就死在这里给你们看。’不管谭海怎么劝,他也不吃饭,差不多过了两天,他饿得实在受不了才吃饭。吃了一大碗羊肉泡馍。他知道张不会杀他,只是要求他答应抗日,他的心情也平和了……一次,谭海给他倒茶,他对谭海说:‘这是什么茶?你先喝一口。’他知道东北军将士对他恨得不得了,怕张将军的部下,背着张将军暗害他。”(孙震、王维佐、郑连芳;《西安事变前后——访张学良将军的副官张沛汉先生》)
有关蒋氏被扣西安的情况,这里所说的仅是很少的一部分,其余与张学良关系不大的从略;后期有些情况,容后再叙。我们还是再来看看在西京招待所的那批国民党军政要员被扣押的现场实况吧。
原来,在临潼枪战方兴未艾之时,以宋文梅为指挥官的特务营的一部分官兵,就直扑西京招待所了。这次突袭,干脆利落,除了国民党史料编纂委员会主任邵元冲因不明真相,企图越墙逃走,被流弹击中,不治身死外,其余人员均被扣押,无一漏脱。
宋文梅是这一军事行动的组织者和目击者之一,据他说,那天“包围西京招待所后,天已快亮。我命李锦峰(特务营一连长——引者)在外面负责严密监视,不准任何人出招待所。然后挑选十多个战士,带着他们冲进招待所内。当我进去后,又有三十多个战士跟着冲进来,迅速解除了那些军政要员及其卫士的武装。除一些女眷可以留在自己的房间里外,我们将招待所中所有的人都集中在大餐厅内,并立即进行查点。当时查到的有:陈调元、卫立煌、蒋鼎文、蒋作宾、朱绍良、蒋锄欧、蒋伯诚、陈继承、蒋百里、萨镇冰、张冲。此外,还有蒋介石的特务机关军统局的几个高级干部。
经过一再查点,没有找到陈诚、邵元冲和万耀煌等三人。我们分头在所内进行严密搜索,后由我营的班长汪国鑫在大餐厅后面的烧火室一个木箱里找到了陈诚。汪的身体非常魁梧,他找到了陈诚以后,抓着陈的衣领来见我,说:‘营长,这不是陈诚吗?’陈当时脸色苍白,形容尴尬,由于过份害怕,腿软无力。我便扶他坐在椅上,自始至终,他都俯首呆坐。万耀煌是在住有女眷的房子里找到的,他藏在他妻子房里的橱柜中。至于邵元冲,他原来住在招待所楼下南排卧室,在枪声大作时,因不明事变真相,企图越墙逃走,又不听士兵的制止,当逃至招待所西面革命公园东边围墙时,被流弹打倒。经李锦峰连长报告后,我立刻去看,邵已不省人事。我立即命令用担架将他送到省立医院治疗,但到医院不久,便死亡了。”⑥
宋文梅的回忆,使我们对五十多年前发生在西京招待所这场小小的事变的真实情况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但疑问也还是存在的,就说邵元冲之死吧,那时宋文梅他们对招待所的控制和包围虽不能说密不透风,却也是层层设防的,可已有相当年纪的邵元冲,怎么竟能那么快就上了招待所的墙头?陈诚也并不是个行动很敏捷的人,为什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到了餐厅门口,并迅速藏进了一个木箱当中?对这些,世人并不都是很清楚的。但最近由于发现了西安事变时的西京招待所住宿单,这个长期使人迷惑不解的问题便迎刃而解了。据安危在《流落海外五十年的密件》文章谈:“不久前,笔者通过海沦·斯诺夫人,得到了一张珍贵的历史证件——西安事变期间‘西京招待所逐日报告单’(即住房一览表)。国民党军政要员及其随行共四十八名,于十二月十日下榻该所。原来。在一楼陈诚住一百一十四号房间,位于楼房南部,距餐厅盥洗间较近;邵元冲住的一百一十三号房间,位于楼房东部的顶端,紧靠着围墙。蒋鼎文、朱绍良、蒋光堂、胡若愚、张冲、万耀煌、马占山、陈调元等人之所以束手就擒,无一漏网,原来他们都住在楼上。当晚在该所住宿的,还有三个外国人:美国记者艾格尼丝·史沫特莱(二百○三号房间)、张学良将军的德籍顾问(三百○一号房间)和一位美国商人(一百二十一号房间)。”⑦这,确实是个很好的证据,陈、邵失踪之谜,终于水落石出了。
与西京招待所军事行动的同时,在西安的宪兵一团、省保安处、省会警察局、警察大队和其他零散部队与武装特务也都被解除了武装。警察局长、军统小头目马志超,在双十二事变之夜,未在警察局内(他白天到处活动,向下属反复交代委座在此,形势紧张,警局各官佐必须日夜坚守岗位,尽职尽责。可是他自己夜间却溜回家了)。西安事变发生后,他化装成人力车夫逃跑了。总之,西安城内的军事行动进展顺利,在上午八点钟以前就全部结束了。
驻兰州方面的东北军在接到西安举义的密令后,也在兰州采取了必要的军事行动,控制了兰州全城和机场。
然而,也有拒不执行命令的,这便是当时驻洛阳的东北军炮兵第八旅旅长黄永安和驻大荔的十七路军第四十二师师长冯钦哉。黄永安拒不执行阻止中央军西进的指示,向国民党巩洛军事当局告密,表示听从南京指挥。冯钦哉则不听杨虎城调遣,公开通电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