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海燕一向欣赏自己,而那天,这种欣赏则到了登峰造极的高度。一刹那,她就明白了他前晚的话意——她就是那个“她”。燥热和阴冷在她身上激烈交战,弄得她的小腿一径儿颤抖,但她的背仍挺得很直,轻轻一搡罗春雪,她低笑:“什么大秘密,我早就知道!”
看着她惊奇的眼睛,她继续笑:“有天在街上我看到你们了,怕打扰你,所以没喊,呵呵,我就等着看你什么时候坦白呢!”
罗春雪原以为她多少会生气的——这么重要的事她竟都没空儿跟她说,不想她给了她一个从天而降的大台阶!欣喜令她结巴起来:“不是……不是我不告诉你,是我……是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在那香喷喷的小巷入口,唐海燕第一次加入那个她渴望已久的小团体,尽管每一步的迈出,都是刀尖上的行走。
方毅对她的到来孰若无睹,他只瞧着罗春雪,弯一弯嘴角,笑又不笑。罗春雪的脸立时成了红苹果,娇娇的,她朝他伸出手:“我帮你拿衣服。”
他手上拎着那件明黄的衬衫,因着踢球的缘故,没穿。“这么轻我拿得动,你真有心帮,就帮我背书包吧。”他笑眯眯的一抖肩膀,真把那沉甸甸的书包往罗春雪的手上递。
罗春雪一丝迟疑也没有,张手抱住那个书包。她可能没想到那么重,接时明显挫了一下,快快的,她把书包抱到胸前,羞涩一笑。
方毅的心思显然不在这边,他似乎都没注意到罗春雪接手时的狼狈。一转身,他直奔巷口的冷饮柜。
林曦苏哲已经走了一段距离出去,在唐海燕眼里,那两人有些别扭,林曦一径儿朝左,苏哲也一径儿朝左,粘粘虫似的,在巷子里走出一个长长的斜线。她忽想起之前方毅的笑语,心里倒起了个大渴望,但这种好奇终是压不住心底的落漠,她仲怔的望着那两个身影,不知怎的,鼻子倒酸起来。
方毅捧着三支火炬冰淇淋,迈大步追上苏哲林曦,也不看那两个的脸,只把冰淇淋左一递右一递。
因他一早就撇清了,林曦虽不信,但找不出他的把柄,也不好跟他呕气,再看冰淇淋已化了一条细流下来,遂赶紧接过,快快的凑上去吸了一口。
方毅看她如此,微笑,心下一转念,便将给苏哲的收回,也往她嘴边放:“他不听话,咱不给他吃!”林曦扭头不接。方毅也不催,右手伸着不动,左手拿着自己的那支舔起来。
林曦吃了两口,总惦着另一支,眼角瞄着那火炬形已要化没了,乳白的液体顺着方毅的手指直滴;再瞅一眼苏哲,他正看着她,一脸沮丧。她知道方毅是不会再给他了,又心疼冰淇淋,只得伸手接过来,朝着他一举:“喏!”
苏哲也学她的样儿,就着外壳吮吸奶油,咂咂有声。方毅笑:“吃东西咂嘴巴的是猪!”说着揪住他的白衬衫,用力的擦他脏兮兮的手:“借用一下,猪脏点没事!”
苏哲虽气他说话缺德,但也明白是在给他解围,遂忍气吞声的回:“您高抬了!我不是猪!我猪狗不如!”
方毅不料他来了这么一句,怎么也想不到,不觉猛笑,几乎呛住。林曦也没想到他会这样没气性,再看他鼻子上竟沾着奶油,绷不住也好笑:“你擦擦吧,真要成猪八戒了!”
苏哲看她笑了,不觉也跟着笑,因见林曦的冰淇淋吃得多些,便将自己的递过去:“我跟你换!”
三人向前走了几步,方毅想起似的,忙回头看,见罗春雪又背又抱的弄着两个书包,正吃力的想赶上来,旁边的唐海燕没事人儿一样,抄着手直视前方。
林曦跟着回头,“咦”一声:“春雪来啦?”方毅一扯嘴角:“除了他,你看得见谁呀?”林曦不跟他辩,质问:“你怎么让春雪替你拿书包?”
方毅笑:“我没让,是她要帮我拿的。”再看罗春雪真似累得不轻,而自己居然也忘了给她买支冰淇淋,当下有些良心发现,遂往回迎。
罗春雪看他回走,一着急,紧着小跑起来。方毅到近前,听她呼呼带喘,忙道:“我来吧!”又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没给你买。那边还有卖的,你自己去挑!”
“哧”,唐海燕觉得自己心情极恶劣的,但一听方毅讲话,还是莫名其妙的笑了一声。
方毅显然听出了她的笑里之意,眼睛朝她一扫:“我从不乱献殷勤,所以不是因为不知道你爱吃什么。”
唐海燕看他脸上的笑意还在,而口气却清冷无比。她想到他不会单为她一声笑才如此,昨晚的事,他多少有点忌惮吧。当然,绝不会是为罗春雪。
“正好,我也从不随便接受别人的殷勤!”她稍一抬脸,直视他的眼睛。她看着他的嘴角一动,颊上浅浅的凹了一个窝儿出来,很好看,更伤人!
每当她回想他的脸,她总是很困惑,一个人的笑容怎么可以这样变幻莫测?哪怕用尽这世上所有的形容也无法比拟。
(九)
对于罗春雪,唐海燕还是嫉妒的。这种嫉妒更多的来自于对罗春雪本身。她怎么就没有她的那种温柔、那种婉约,最要命的,还有那种傻冒?如果她也能拥有她的种种,那她必可以象她一样的幸福。
但在某些心境清明的夜晚,仰望星空,她又庆幸自己是自己。那一种幸福是已经点燃的蜡烛,熄灭指日可待。如果她以洞察一切的心来承接这一切,那又会是怎样痛不欲生的凌迟。
苏哲对林曦的好举校瞩目,但在她眼里,方毅的好何尝逊色?只是,那一种好隐在涩涩的懵懂中,仿佛藏在鞘里的宝刀,光华微泄,非常人才能窥见。
一年一年的,她越发的成了非常人,在每一个无眠的深夜,记忆河流里的每一个涟漪、每一朵浪花,都会缓缓的浮出来,只要曾映过那张脸。
刘响终究不是俊杰,因而在不识时务的邀人报复未遂后,还不识时务的要去招惹林曦。当他在窄巷中堵住她们仨的去路,以无比恩赐的表情让唐海燕加入他的阵营时,唐海燕压住看好戏的渴望,放低姿态与之周旋,得以让春雪去搬救兵。
跟随方毅而来的不是苏哲,而是两车子警察。当刘响等被警棍打得遍地乱滚时,方毅紧紧拉着的是林曦的手。
刘响的哀嚎令她心惊,而更令她心惊的是那种在现实中从未意识到的、对应在书中似乎被叫做权势的东西。看着刘响要被拖上警车,她预感到如果真能成行,那她再见他的日子很可能会在猴年马月之后。几步抢上前,她凝视方毅的眼睛:“他不敢做什么的,他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