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黑暗中晃动,时井稚的耳边似乎响起过很多声音。
“小时,小时你怎么样?长官,求求你救救他!”这是老宋。
“呜呜呜,大哥哥你醒醒啊呜呜……”一听就是馨馨。
还有一些陌生的:
“天啊……怎么会伤成这样!”
“长官,我们没能逮捕嫌疑人,但是从他的身上分离出来了一部分水银液体。”
“那个坠楼的女人还有救!她身上的时间流速被降低过!”
太好了……时井稚想,这次我有把所有人救下来。
当周遭慢慢安静下去,他又听见了林玄衿和一名女子的对话。
“我知道捕梦者伤亡是在所难免的事,但是时井稚也是受害者,他甚至都没有成年。所以拜托你,救救他……”林玄衿话里竟然带着哽咽,“他还一直向我打听荆焕烨的事,他也不相信焕烨死了,说不定我们真的能有新的进展……”
别哭啊,姐姐。时井稚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却动弹不得。
上辈子你从来不掉眼泪的。
“他就是你之前提过的那个孩子吗?叫你姐姐的那个。”
另一道声音明明极为陌生,却温柔得似乎可以让一切安宁下来。
“小玄,很多年前我就发过誓的,不会再让你失去任何一个家人,无论代价是什么……”
少顷,时井稚感到自己的牙关似乎被人掰开了,一滴冰凉、清甜的液体滑入了喉间。
“睡吧。”那个温柔的声音说,“做个好梦。”
于是意识更深地沉没下去,沉入记忆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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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井稚刚和荆焕烨回格洛的头几个月,两人在一起相处的机会其实很少。
那时的荆焕烨刚任职指挥官,不可能带他出那些危险的任务,也不愿意真让他照顾自己的起居。只来得及给时井稚以新生的身份办了入学,转身就又投入了无休止的任务和战斗中。
那段时间对时井稚来说,其实并不好过。
上一世幻想种并没有如此大规模地爆发,于是这些生物的存在仍然不被世人所知晓,捕梦者的身份也同样是隐匿而神秘的,能进入格洛学院学习的,可以说99都是家族世袭的捕梦者,对时井稚这样的“外人”有着本能的排斥。
没有可以说话的朋友对时井稚来说倒不算什么,毕竟他早就习惯了独来独往。但他讨厌成为目光的中心,讨厌成为别人议论和刁难的对象。
换言之,谁又愿意被孤立呢?
哪怕这个人是个天才。
当荆焕烨终于得以从堆积如山的事务中抽出身来去看看自己带回来的小孩,时井稚已经成了全学院最有争议的人物——
一半是因为他特殊的身份,一半是因为天赋异禀的才能。
“太有灵性了,学什么都一点就通,战斗意识和能力也都是顶尖!”负责教时井稚基础捕梦学的老师是这样对荆焕烨描述的,“他天生就是块当捕梦者的料,幸好给你碰上了。”
荆焕烨怀着复杂的心情去了初级班的训练场,远远的,就看见一个清瘦的身影,在障碍物间灵巧地避让穿梭。
这次训练采取的是擂台制,而从时井稚上场开始,他已经击败了大半个班的学生。
荆焕烨本想在这轮对战结束后过去打招呼,快到出口处时,刚好和惨败下场的一个高个男生擦肩而过。
男生被人搀着一瘸一拐往前走,经过荆焕烨身边时还在呲牙咧嘴地骂人。
“没身份没背景的人还他妈敢那么拼,冒头太快被选上战场,到那群指挥官手底下还不是只有送命的份!”
于是荆焕烨抬起的脚又落回了原地。
将近一小时后,对战全部结束,时井稚终于从模拟训练场里走了出来。
他低着头径直走向自己的背包收拾东西,肩背挺得板直,完全看不出刚受了不下二十处大大小小的伤,脸上也没半点拿下几十场连胜后的喜悦。
直到拎起包离开,时井稚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荆焕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喊住他,只是默默地跟在身后。
那道背影比起初见时更挺拔了,却也更单薄,像一根坚韧的枯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