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不对。”容羡终于将那墨玉扇的缝隙擦得干净,抬首淡淡道,“北蜀的宗族小辈逞一时口舌之快,乍一听来没什么问题,可挛鞮且姜绝非冲动之人,他既然善于笼络人心,也会有千百种办法来哄得住下属。”
“你的意思是,挛鞮且姜授意如此?”泸衾单手支着下颌,食指刮了刮鼻梁,“亦或者是,有意诱导。就为了杀杀北戎的锐气?”
“往大点想,”卫挽抬手捏了下耳垂,挛鞮且姜这个人,绝不是个大方的,甚至于可以说是睚眦必报,否则前世便不会因为长于南楚,心生怨怼,最后弑父谋权,“许是想要边城三郡。”
泸衾瞪大了眼,诧异了一瞬,转念一想,还真没准:“原以为这合谋,是北戎占了便宜得了利,谁承想挛鞮且姜玩的是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野心是挺大,但他一个人就想吃掉整个边城,也未免太不自量力。”
卫挽摇了摇头,丹唇紧抿:“我们都想差了一个人。”
泸衾心下疑惑,就询问出声:“谁?”
“元扶晏。”容羡抬眸,回了泸衾的问句,“他和挛鞮且姜的身上,有太多共同点。邬是之任朝歌郡守,挛鞮且姜越境可以走朝歌,而如今,挛鞮且姜同样可以作为元扶晏回往拓跋的曲径,边城八郡挛鞮且姜一个人是吃不下,但元扶晏恰好此时被卫掳封邑为君,赐地朝歌。”
“你那边如何?”
卫挽闻声抬眸看去,对上容羡的视线,有些奇怪但又察觉不出哪里不对,旋即摇了摇头:“只说了一个慕容顾。”
“慕容顾?!”泸衾惊疑不已,“这人可真是个人物,和元扶晏一战兵败,深知自己不敌,就煽动代地,引诱卫王,来替自己排除异己。现在又和出口买卖牵扯不清。”
“不止,邬月是挛鞮且姜的人,能从她的口中听见慕容顾的名字,那么不是友军,便是敌对,”卫挽理着广袖,可视线低垂,定在地毯上都某一个点,逐渐虚焦,“而且,邬月也像是被某种手段规训过,问不出什么。”
“这种手段不常见,军中惯用。邬月不是习武之人,能有这般毅力,属实难见。”
“将军,”秦武的嗓音自帐外传来,从阴山到北蜀大营的一路,卫家军都不由自主的将‘四姑娘’,改为‘将军’,得到准许后才掀开帐帘,拱手行礼“营帐北边粮仓三十万斛,牛羊十九万头。装车粮秣八万斛,牛羊两万头。守着粮仓和驻守外围的蛮族已经全部控制,足有三万一千八百人,西边营帐乐兵两人,东边营帐乐姬一人,全数落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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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羡眯着狐目睨向左瞟右看的泸衾身上,卫挽也挑了下眉,回首上抬:“少了哪个。”
“关逢。”容羡抬眸,回看卫挽时,神色逐渐懒散,不见半分凉意,而后趋于平淡的对着秦武道,“先行整军,明日南下。”
语毕,容羡便揽过卫挽,转瞬消失在原地,旷野飞速后移,昏沉的夜色下周遭都显得雾蒙蒙,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气息:“关家没了大王子,早就不负从前风光,大王子一宗和挛鞮且姜势同水火,关逢逃了,但却没有他能容身之所,人会去哪。”
“月黑风高,孤男寡女,阿挽就想这些?”卫挽将玉指松松搭在容羡揽着她的臂弯处、肩膀上,不搂不抱,他只好将人揽紧了些,疾驰风利,宽大的披风把两人罩的严实。
“阿兄是想……”卫挽从容地将下颌搁在容羡的肩上,唇角勾着笑,“让我想什么。”
“北蜀境内情势不明,终究没见到大王子本人,关家虽不复以往,总归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容羡为了让她靠的舒适些,揽着她的腰,把卫挽往上掂了掂,“但若是关逢南下,也不是完全无路可走。”
“适时,就要放弃关家,另投明主,关逢是关家为北蜀新王培养的纯臣,不论是能力、才干,还是对军事的观察力和判断力,无疑是优秀的,没有哪一位枭主会不喜欢人才,挛鞮且姜也不会意外,”容羡手背青筋曲张,和卫挽细瘦的脊背形成了别样的张力,“而关逢不出意外应该是关家的下一任族长,若关逢此次选择效力于挛鞮且姜,那也意味着,这就是关家的选择,往后和挛鞮且姜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关家没了大王子不行,大王子同样没了关家不行。角逐者只有两位,也可以反向来看,谁拥有了关家,谁便是北蜀下一任新王。如果挛鞮且姜聪明的话,就该牢牢抓住关家,套住关逢,关家送关逢来大营,一是避风头,二便是要立功绩,三便是为了新王角逐的选择做两手准备,关逢涉足朝堂尚浅,若能在两王相争之际远离朝堂,关家若真有意外错漏,挛鞮且姜也不会牵连在外征战的关逢。”
“关逢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卫挽抵着容羡的肩膀,有几分困倦,“泸衾应当是给人下了药吧,想来药效不轻,可对关逢却没什么大用,可见此人体魄强盛,是行军的一把好手。”
容羡轻应了声,音落,卫挽便觉得脚底踩在了实处,依靠在容羡身上,凤目半睁,打量了下周围氤氲的雾气:“关逢就算有意投靠挛鞮且姜,但他侥幸逃脱,没有马,又中了药,约莫不会走官道。”
“不会比我们大军快。”容羡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在她身上,替她捋好裘领,正了正肩,骨节分明的手上抬,揉了几下卫挽的后颈,舒缓她的乏意。
“嗯?”卫挽抬首,侧目,雾气氤氲下的光景,有几分诧异,玉指探进木桶,掬起一捧温热的水。
“前汤已尝,美酒刚赏,眼下正逢是品鉴佳肴美馔的好时辰,”容羡勾着她的手指,凑在她的耳畔,轻声道,语调绵长旖旎,“到真绝色了,阿挽。”
语落,容羡勾着卫挽的尾指,面向卫挽,后腰下弯着优美的弧度,曲线愈发勾人,腰腹上的侧肌明显,一路延伸到裙腰里,转而‘扑通——’的坠入木桶,指尖贴勾着尾指滑落。
容羡整个人没入木桶之中,刹那,墨玉扇面全开环身,水花四溅,劲瘦的手端持平扇脊,在胸前挽花,扇尖劈开水滴,红纱遮面,水滴顺着他的脸庞滑下,没入面纱,若隐若现,能隐约瞧见那水滴格外偏爱他,一路经过修长的脖颈,凌厉的锁骨、梨花瓣般白润的胸膛,最后在没入水中。
扇面闭合,挑着红纱半掀,显露出朱樱色的薄唇缓缓微勾、削尖的下颌,扇骨挑着侧移,遮住一侧的狐目,同时一刹,长睫上压,眼尾上扬,直白勾向卫挽,眼睑下方一点朱红,恰似长在人心尖。
扇面半开,环胸下抹,荡开水面,掀起一片水珠,水声作响,与容羡衣物上的铃铛作配,犹如天然礼乐。
墨玉扇环身上绕,自头顶坠下,反握遮挡在红纱前,扇面向下全开,两端持平红纱定住一刹,转瞬,墨玉扇一收,背身绕扇,反转开扇,红纱跟着扯下,半披在肩头,半遮半掩的红纱顷刻间转为浓如墨的玉扇,薄唇咬扇,转身一刹侧偏倒头。
扇面回收,那秾丽的容色逐渐清晰,映入眼帘,如墨般浓郁的黑发贴在皮肤上,犹如刚刚降世的妖物,肌肤净润,刹那,容羡骤然起身,衣物贴在身上,转而抬手,掀起一片水汽,动作利落勾人,却不女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