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争躺靠在榻上,两条长腿交叠,模样随意,他微垂下了眼睫,挡了眼底情绪。
他从地狱爬回来了。
六月份的草原,夜晚寒意稍重,翟争却一点也不觉得冷,伸手扒开衣襟,袒露出大片胸膛,凝视了许久。
那里本来应该插着一只穿胸而过的箭镞,如今却什么都没有。
翟争手掌压上,感受着胸腔里的心脏强有力的跳动,这一切都昭示着一件事情——他重新活过来了,回到了死前七年。
这一年,他刚刚继承王位,身份还是翟离。
帐外夜风呼啸似鬼嚎,翟争眼底腾起一阵阵兴奋,忍不住勾起唇角,放声大笑。
苍天当真不负他——
如此想着,翟争眼底的阴霾逐渐褪去,他偏头,目光落在挂在墙上的一柄宝剑。
这把剑啊。
他喉咙微动,扯着唇角笑了下,如狐大眼里闪过狠戾、疯狂、思念、不甘种种情绪,复杂交织间,却唯独没有歉疚。
他就是用这把剑杀了夷安。
翟争微微往前探了身子,将宝剑取下,握在手中,“铮”的一声,宝剑出鞘,银亮的剑刃泛着阵阵寒光,倒映着他英俊的眉眼。
他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他献上了一腔真心,把一切都给了夷安,她自然应该陪他一起去死。
可是这一次。
翟争指腹压上剑刃,锋利的剑锋瞬间划破了手指,血珠争先涌出。他却似不察觉一般,眉头不皱,继续将手指往下压着,直到鲜血顺着刃面晕染开来。
每一丝疼痛,都在真真切切地告诉他,重生这件事这是真的。
翟争面无表情的将手指抵到唇边,轻轻舔舐了血液,而后轻声低笑。
这一次,他不想拉着她一同赴死了——
翟争将剑重新合好,随意地扔在一旁,而后抬腿下榻,从桌上勾了一坛烈酒,扬着脖颈灌了一大口,有晶莹地酒水顺着下颌流下。
其实夷安初到白狄时,他并没有觉得这个女人有多特别,只因着她特殊的身份与过分明艳的美貌多看了两眼,但也仅仅是多看了两眼而已。
拿她向大越换粮草衣物又或是没为下等奴隶供人玩乐,在他眼里都没什么区别。
他不在意,也不关心,然而大越那边的反应,却远远出乎了他意料。
这才让他多分了心神在她身上。
看着赵彻如狼一般想要将他撕碎的眼神,看着魏长青在国与家之间挣扎,看着燕京朝堂因她分成两派,因是保是弃的问题而吵得成安帝头疼欲裂,他便觉得有趣。
这么一个娇气而没骨气的女人,竟然值得这么多人为她奔走?
人生二十余载,除了那些荒唐愚蠢的白狄人,他从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事情。
他想看看,这些所谓“重情重义”的人能为她让步到什么程度。
翟争回忆着,他将指腹压着酒坛边缘,方才割破的伤口沾了烈酒,疼痛之意更甚。
然而他却没收手,竟然颇为兴致地摩挲了起来,更深地刺激着疼痛。
夷安这个女人,的确是娇气,娇嫩的像刚探头的草芽,一掐就断,但骨气却不是没有。
应该说是时有时无——
夷安脾气上来的时候,你横着一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面,她都能眉头不皱的牙尖嘴利继续刺你,张牙舞爪像头漂亮的狼犬。
一副“想让我闭嘴你有本事就将我砍了反正我天不怕地不怕命就一条砍死我算了”的架势,蛮横,蛮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