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池宫的女主人抱着一盏红彤彤的石榴子发呆的时候,双槐巷容府也有个女郎抱着膝,缩在柔纱帘帷重叠的影子里,一双眼怔愣地落在不知名的虚空。
长案上摆了盆榴开百子的清供,侍女早上还擦洗过一遍,玛瑙石在天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泽。
绿腰端着只霁红瓷的盖碗,脚步轻盈地走了进来。
陷在自我意识里的女郎并没有听到走路的声响,在侍女俯下身凑到面前的时候尖叫了一声,撑着榻面向后努力地挪动。
她所蜷缩的位置本来就在床围的角落,即使再挣扎也无济于事,柔软的上半身深深地向后仰起,看着来人的面色宛如看着地狱中的恶鬼。
绿腰也被她吓了一跳,手中那只盖碗上发出瓷器相击的细碎清响。
她微微地叹了口气。
碗似乎有些分量,侍女这样端着,手腕都在微微地颤抖。
她索性放在了桌上。
戚夫人的目光在那只绛色的瓷碗上一闪,紧紧地闭上了眼,猛地把脸埋在了膝间。
“夫人,夫人。”绿腰侧过身坐在了榻缘上,与戚夫人隔了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伸出手去轻抚她的肩,柔声道:“夫人,是奴婢啊。”
戚夫人深埋的头用力地摇晃。
绿腰眉梢微微地蹙了起来。
她挨在戚夫人的身边,轻声慢语地同她说话:“夫人,您心里不欢喜,奴婢就像刀子割着心上的肉似的。您的身子一向不算康健,倘若您真的出了什么差错,奴婢就是一条绫子吊死,也闭不上这双眼。”
戚夫人捂住了耳朵。
侍女的声音像是藏了钩子似的,从沿着耳的手指缝里透进来,又低又慢:“太医都说了,以您如今的情形,是万万不能留下这个孩子的。”
“夫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如今还年轻呢!往后的日子还长着。”
绿腰的气息俯近了,幽幽地叹了口气,腰腋之间微微地一痛,戚夫人被半抱半拖着,被迫抬起了头。
侍女熟悉的眉眼就在眼前,平日里只觉得美艳而娇娜的一张脸,此刻却像是索命的凶鬼,让戚夫人忍不住再度尖叫起来。
她觉得自己用力地推在侍女的身上。
绿腰一个不防,被她推了个趔趄,很快就稳住了身形。
推开她的女郎已经跌跌撞撞地爬下了床榻,连绣鞋都没有套上,嫣粉的绫袜直直地踩上了地面,仿佛没有感受到青砖地面的冰冷似的。
女郎的奔逃并没有踏过内室的落地罩,已经被身后追上来的侍女重新握住了手臂,向后拉扯之间用力地甩回了榻上。
“喀啦”一声,是霁红瓷的盏盖跌落在地上的脆响。
黑漆漆的药汁上还冒着热气,被侍女端在了手里,一手压着肩,碗沿卡进了女郎的唇齿之间。
“夫人。”绿腰的声音微微有些急促,说不出是因为方才过大的动作幅度还是什么缘故,只有声音还是轻柔的:“夫人不信奴婢了吗?奴婢的命都是夫人给的,奴婢怎么会害了夫人呢?”
戚夫人用力地摇头,那只绛红色的碗就像是黏了胶一样——或者说,不知道端碗的侍女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力气,紧紧地嵌在她唇间,只是被她紧扣的牙关阻隔,难以将碗中的药汁倾尽喉里。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高亢的喧哗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