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千两觉得,这世上有两种音乐是最催魂的。
第一种,是早上六点半的iphone闹钟铃声,第二种,就是《野蜂飞舞》这首钢琴曲。
小时候因为看了《海上钢琴师》这部电影,她开始沉迷男主1900炫酷的钢琴技巧,还专门搞来谱子练习这首曲子。
但显然,以她磕碜的水平根本不足以驾驭这么一首炫技的曲目,最终,以邻居找老爸投诉她扰民结束了关于这首曲子的练习。
于是时至今日,她都不怎么会弹这首曲子。
可是,不会归不会,玄千两本来就不是为了好好演奏曲子才来五楼的,她坐下后深吸一口气,十指重重地砸在钢琴键上,开始进行疯狂的“演奏”。
夜里四下安静,诡异而刺耳的钢琴声划破寂静的夜空,响遍了这栋古老的宅邸,惊落了盖在玻璃房顶的积雪,露出了雪夜里的天空。
此时雪已经停了,重云散去,明月重现于天穹。
月光皎洁,银辉洒落在玻璃房上,熹微的光勾勒了钢琴的棱角,也勾勒了玄千两的一头银发,飘逸的发丝在月光的衬点下,与折射着光与影的玻璃房宛若星月交辉。
察觉到头顶忽然的明亮,玄千两停下了演奏,仰头看向天空。
原来雪已经停了,月亮出来了。
漆黑的夜里,玄千两透过周围这数不尽的玻璃墙,环视着外面的世界。
人烟稀少的科都,黑夜从不存在一望无尽,因为没有光影点衬的黑夜,就只剩下感受不到尽头的黑暗。
正如同这片天空,除了一弯孤寂的月,什么都没有。
玄千两忽然产生了一丝微妙的情绪变化,她重新摆好姿势,下意识地换了演奏的曲目。
她演奏的是《月光》的。
这首曲子的她是会弹的,这一章虽然音乐性高,但技巧性简单,小时候学过几年钢琴的孩子人手会弹,至于弹得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玄千两从小因为活得没心没肺,很难理解音乐中过于复杂的感情,也不擅长在音乐中注入自己的情绪,所以一直弹不好这种需要丰富情感诠释的曲子。
可是,此时此刻,当她身处黑暗中,带着无尽的孤独和压抑,却发现只能仰望头顶那唯一的皎洁时,她忽然感觉自己像是隐隐懂了些什么,于是本能地想要用自己的方式诠释《月光》。
玄千两在沉默地演奏着,她逐渐沉浸于自己所表演的音乐之中,直到一曲结束,钢琴声戛然而止,她才恍然意识到——
怎么月伯没有上来掐我脖子?
于是玄千两下意识看向楼梯的方向,却发现那个男人早就在那里。
一袭宽松的白衣,披着熹微的月光,静静地伫立着。
夜太浓,玄千两看不清月伯脸上的表情,但却能感受到那个男人的视线就落在自己的身上。
玄千两顿时从座椅上一弹而起,急匆匆用手环投影出试管婴儿的文件,结结巴巴道:“嫌我聒噪想打我好商量,但你得先签……签字……”
月伯沉默地看向一惊一乍的玄千两,目光仿佛还停留在片刻之前她安静坐在月光下弹琴的模样。
同样的大雪天,同样的夜晚,同样飘散的银发——
“月伯,月伯。”那个女人伏在钢琴前,演奏着相同的曲子,一曲结束时,她如此呼唤着他的名字,“我很快就会被吞噬了,太好了,我终于可以死了……”
少年却摇着头落泪道:“新母大人您不会死的,父亲大人能救活您的,教皇大人能救活您的,圣母大人能救活您的,您得到了圣母大人的天启,一定能受到圣母大人的庇护……”
女人却伸手轻轻抚摸着少年的脸颊道:“月伯,圣母大人的天启并非幸运,而是没有尽头的灾难,死亡对我来说才是真正的解脱,你能代替我照顾好林,对吗?”
很快地,那个女人就真的不在了。
在那之后,向来意气风发的父亲显然苍老了许多,无数个夜里,坐在这里,一遍又一遍地演奏着同样的曲子。
“月伯,你知道吗?”父亲总是如此说,“这首曲子创作于公元1801年的地球,只是一年之差,世界的命运便天翻地覆了,耀星大陆的贝多芬永远死在了1800年,而耀星大陆也遭到了诅咒,还是这世上最恶毒的诅咒。”
当时的少年还不知道父亲话中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