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向前延伸,整个人往下探,呼气——”
白老师用手压着霍钰成,让霍钰成不断往下压。霍钰成的柔韧度在同龄男生中算是不错的,但毕竟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还是很硬,白老师身上承载了霍钰成微渺的希望,她看着这孩子都觉得疼,但她不能对他有丝毫的放松。
“放松一些。”白老师感到霍钰成的背在不停抖动,“呼气,吸气……不要抖。”
霍钰成也不想抖,但是他太痛了,冷汗从发根冒出,整张脸很快就变得汗津津的。他的韧带仿佛要被扯断了,憋胀的疼痛仿佛要划破肌肤,从他的体内爆裂而出。
白老师人是温柔的,但训练起来绝不手软,她说:“小霍,你要学舞蹈,这一关必须要过,你的年纪已经大了,再拖下去,只会越来越难练……”
霍钰成想到了钱,他死死地咬着牙,忍住将背部往上提的冲动,凭借超强的自制力又往下压了一点,整个腰背撑得直直的,动作十分标准。白老师知道霍钰成听进去了,她趁机把膝盖也顶到霍钰成的背上,双手加膝盖都压住他的上半身,将人紧紧按在地板上。
霍钰成喉中溢出一声低吼,他的双手捏成拳头,泪水因为疼痛而不可自控地流出。
“脖子、胸口、肚子都给我贴到地板上,身体软下去。”白老师也是这样走过来的人,她自然知道现在会有多么难受,但是越难受的时候,就是越接近结束的时候,她引导着霍钰成:“呼气、吸气……保持平稳的呼吸,身体再放松一些,从现在开始数数,撑到两百,一、二……”
霍钰成觉得自己的牙都快咬碎了,他松开拳头想要抠地板,但是地板是完全平整的,他的手指无处使劲,于是再次将手握成了拳头,指甲嵌入肉中,疼痛缓解了疼痛。
时间到了,白老师让霍钰成将胳膊伸到后面去,她帮他开肩过后,霍钰成就可以起来了。
霍钰成的双臂已经半麻木了,他刚将胳膊往后伸了点,整个人就开始哆嗦了,白老师没有帮他,而是说:“什么时候把手伸到后面来,什么时候开肩。”
霍钰成舔掉流到唇边的眼泪,他吼了一声,两手从背后牵住,抻着肩将两条胳膊往后甩去。白老师抓住他的胳膊向后拉,霍钰成大口喘着气,他必须要想点什么来分散注意力,他想到了天鹅,觉得自己现在的姿势很像天鹅,不过是半死不活的天鹅。头发已经湿透,紧紧地贴在额上,好像刚刚洗完头那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老师终于放开了他,说:“好了,今天的训练到这里结束。”
霍钰成艰难地翻了个身躺在地上,已经完全不想动了,他的胸膛还在剧烈起伏,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那样,已经浑身湿透了。
下课后的白老师又变回了温柔的人,她坐在霍钰成的旁边,说:“你的柔韧性还是不错的,只要坚持下去,估计能追上那些比你早几年开始学舞蹈的。”
霍钰成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学跳舞?”
“基本功还没打好。”白老师说,“没有那么快的。”
霍钰成的心中有担忧:“万一、万一等选拔的人来了,我还不会跳舞,那我是要给他们展示基本功吗?”
白老师笑了:“没有人是不会跳舞的。”
霍钰成重复了一遍:“没有人是不会跳舞的?”
“没错。”白老师说,“哪怕完全没有学过舞蹈的人,只要他有手有脚,能动能跑,那他就必然会跳舞。不管是不是专业的,不管跳得好不好看,只要是发自内心地在舞动,那就是舞蹈。”
霍钰成好像明白了,他问:“老师,你为什么要学跳舞?”
“因为我妈妈送我去学了,那个时候我跟你现在一样,也要开胯、开腰、开肩,非常痛苦。我跟妈妈说我不想学了,但是妈妈说那家舞蹈机构是不会退学费的,如果我不学的话,就会浪费掉很多钱。我们家也不是很有钱,我最后还是没舍得学费,咬着牙继续学了。学完之后再回头看,好像也没有那么痛苦,但我发现我没有那么热爱舞蹈。不过如果把舞蹈当成一项谋生的技能,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我现在靠这个吃饭。”
白老师摇摇头,说:“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她觉得霍钰成是个很干净的孩子,且这种干净并不由无知组成,她面对这样的小孩,忍不住多说了点话,倾诉那些不算秘密、但也很少会跟别人说的想法。
霍钰成说:“没有。”
白老师问:“如果你没有被选上的话,你还想继续学舞蹈吗?”
霍钰成想了想,说:“我不知道。”
如果他没有被选上的话,他还要花费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学习舞蹈吗?如果把时间都放在学习的身上,获得成功的可能性是不是会更大?四平县对成绩好的学生是有补贴的,如果能考上重点初中和重点高中,县里都会往家里送一笔不低的奖金。
白老师心想,这个问题,恐怕得等霍钰成真的落选之后,才能有答案。她这样想,并不是觉得霍钰成一定会落选,但霍钰成被选中的机会确实不大,听说那大城市的老师跑了好多地方,要将最好的苗子都挑出来,霍钰成能入他们的眼睛吗?白老师觉得是悬的。
这一个月的练习也许不会带来希望,但无论如何,白老师认为那是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