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经过七年时间,杰克完成了交叉甬道——十字形教堂的两臂——与他所预期的完全相同。他在圣但尼教堂的想法上做了改进,把各个部分做得更高更窄——窗户、拱券和拱顶本身无不如此。一簇簇柱身,优雅地矗立着,穿过护廊,延伸成拱顶的扇形肋,弯曲着聚拢到屋顶的中央,高大的尖顶拱券窗,使建筑物内部充满了光线。装饰线条纤细而精巧,石雕装饰是缤纷的叶簇。
在高侧窗处有裂缝。
他站在高侧窗的通道里,从北甬道的中断处向外眺望,俯视着上午明媚的春色。他感到震惊和迷惑。依靠建筑匠们的智慧,结构很坚固;但裂缝表明一种薄弱环节。他的拱顶比他所见过的都高,但高得并不很多。他没有重犯阿尔弗雷德的错误,并没有把一个石头拱顶装在并非用来承担这么重的结构上,他的墙壁在设计时就已准备承受石头拱顶。然而在他的高侧窗上出现了裂缝,其位置与阿尔弗雷德失败之处大体一致。阿尔弗雷德是估算错了,但杰克确定,他没有犯同样的错误。在杰克的建筑中有些新的因素发生作用,但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这并不构成危险,更不会在短时间内出问题。裂缝已用灰浆填死,而且没有再开裂。建筑是安全的。但还不够牢固;对杰克来讲,这一点使整个建筑都不完美了。他想让他的教堂一直矗立到最后审判日。
他离开高侧窗,沿塔楼的扶梯下到护廊上。靠北廊上一个窗户透进来充足的光线,他在一个角落里画起他的设计图。他动手画起一个中殿立柱的底座。他画了一个菱形,又在菱形里画了一个正方形,然后再在正方形中画了一个圆,立柱的主要柱身,将从菱形的四个顶点上升起,形成立柱,最后向东、南、西、北分叉,形成拱券或扇形拱肋。辅助柱身从正方形的四角立起,形成拱顶的扇形拱肋,呈对角线状,一边跨过中殿的拱顶,另一边伸向侧甬道的拱顶。中间的圆代表立柱的核心。
杰克的全部设计都基于简单的几何图形和一些不那么简单的比例,诸如二的平方根与三的平方根的比率。杰克在托莱多学会了如何计算平方根,但大多数工匠都不会,而只能使用简单的几何作图法。他们懂得,如果一个圆圈与一个正方形的四个顶点相接,圆的直径便大于一个正方形的一边,其比率为二的平方根比一。根号二比一的比率是建筑匠的最古老的公式,因为在一个简单的建筑中,这是外宽与内宽之比,由此即绘出墙的厚度。
杰克的任务由于各种数字的宗教意义而复杂得多。菲利普副院长计划将教堂重新奉献给圣母马利亚,因为哭泣圣母比阿道福斯圣徒的坟墓显示出更多的奇迹。于是,他们就想让杰克使用马利亚的数字九和七。他把中殿设计成九个架间,而在其余部分完工后要建的新圣坛有七个架间,侧甬道中的连锁无窗连拱廊,每个架间将有七个拱券,而西门面将有九个尖头窗。杰克对数字的神学意义不甚了然,但他凭直觉感到,如果同样的数字不断重复使用,一定会给竣工的建筑增加和谐感。
他还没画完底座,就给屋顶匠师打断了。他遇到了一个问题,想让杰克解决。
杰克随他上了塔楼的扶梯,穿过高侧窗,进入了屋顶的空间。他们穿越圆顶,也就是扇形拱肋的顶端走着。在他们头上,屋顶匠正铺开大块的铅皮,向椽上钉着。他们从底下往顶上一圈圈地钉,这样,上边的铅皮就压着下边铅皮的边,雨水就不致漏下去了。
杰克立即看出了问题。他在两个坡顶接茬的凹槽的端部,安置了一个装饰性的小尖塔,并且把这份设计交给了一个建筑师傅,但那人没有给从顶部流下的雨水预备好穿过或低于小尖塔的流水沟。现在工匠必须做些改动。他告诉屋顶匠师把他的指示传给建筑匠,然后就回到他的设计图上面了。
他意外地发现阿尔弗雷德正在那里等他。
他已有十年没和阿尔弗雷德说话了。他曾在夏陵或温切斯特从远处看到过他几次。阿莲娜则有九年时间没怎么见过他了,虽说按照教会的看法,他俩还是保持婚约的。玛莎大约一年去一次他在夏陵的家。她每次回来总是完全一样地报告说:他发了财,在为夏陵的富裕户盖房;他一个人生活;他还和以前一样。
但现在阿尔弗雷德看起来不像发财的样子。杰克觉得他疲惫不堪,一副受挫的窘态。阿尔弗雷德一向高大健壮,现在却十分消瘦,他的脸更窄了,他把头发从眼前捋开的那只手,皮包着骨头,从前可是肉乎乎的。
他说:“你好,杰克。”
他的表情还有点咄咄逼人,但他的声腔却是奉承巴结的——这种混合可不讨人喜欢。
“你好,阿尔弗雷德,”杰克谨慎地说,“我上次见到你,你穿着一件绸紧身衣,而且在发胖。”
“那是三年前啦——早在第一个歉收年以前的事喽。”
“原来是这样。”连续三年歉收,造成了饥荒。农奴们挨了饿,许多租佃农场主一贫如洗,大概夏陵的自由民再也盖不起讲究的新的石头住宅了。阿尔弗雷德感到了生活窘迫。杰克说:“时隔这么久,是什么风把你吹回王桥的?”
“我听说了你盖的交叉甬道,来看一看。”他的语气是一种勉为其难的钦佩,“你在哪儿学会了修这式样的建筑?”
“巴黎,”杰克简短地说。他不想和阿尔弗雷德谈论他那段生活,他的出走正是因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