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又说回来,自从“老吉”凉铺的生意衰弱之后,由于少有人至,而店内三十年代的装璜与陈设旷年古老,环境幽暗,再加上“阴风阵阵”,逐渐带给人们一种神秘的感觉。
这也应对了沉默寡言的陈老吉的个性,他早年间常对人说的一句话是:其实我是个很有传奇色彩的人。老实讲,光从他的眯缝眼、慵懒的外形,洗到有小洞的老头衫和蓝色工装裤上,实在看不出什么传奇色彩。倒是没落的“老吉”凉铺,颇像是一个蕴育传奇色彩的地方,特别适合神秘职业工作者施展拳脚。
或许哪天,从“老吉”凉铺里忽然飞出一个倒骑扫把的黑巫婆,也未必使人震惊。因为久而久之,在菠萝镇人们的印象里,已经把凉铺和不可思议联系在一起了。
于是,在夏天伊始直至结束,每个月单号的下午一点起,我们的“混血女孩”出现在这里,坐在“老吉”凉铺邻近橱窗最末一排座位,安安静静、慢吞吞地喝她那杯冰多豆少还不怎么甜的红豆冰。
自从她出现后,陈老吉曾经铁打不动的打烊时间也随之松动起来,甚至逢单号的打烊时间干脆随着她的来去而自动改变。这给后来还愿意光顾“老吉”凉铺的客人们带来很大的麻烦。
我就曾经以为陈老吉出去采购一时没有赶回来,而在“老吉”凉铺门前傻傻地等了两小时。那时我还不知道“混血女孩”的存在。
像我这样时常光顾“老吉”凉铺的人还真不多,可我一直到第二年的夏天,才见到她。
这或许是因为,我天生就是个迟钝的人吧。
'注定相见'
虽然迟了整整一年,但我最终还是见到了她,就像是月亮在八月十五这天会变圆一样天生注定。而从我能看见她的各项条件上来分析,我应该是全菠萝镇拥有最大机率看到她的那一个,可我们偏偏就是晚了整整一年才相见。这一点,当时就连“混血女孩”自己也解释不清楚,她只是用“天意”这个词语含糊地对我解释了这件事。
我看得出来,她其实对这件事不屑一顾。
当我在她对面的座位坐下时,她只是扫了我一眼,然后嚼着红豆冰上的吸管半晌没有说话。直到我开口询问说:我们学校里的广告是你贴的吧?
她才又扫了我一眼。冷漠的表情就像是在对我说:“快走吧,丑八怪,我等的人不是你。”
我局促不安地推了推架在鼻梁上八百度的近视眼镜,拿起自己的凉茶杯想要换个座位,但是陈老吉从不远处瞪了我一眼,目光犀利。由于经常光顾他的铺子,所以我非常明白他的意思是让我不要随便换座位,而把其他干净的桌面弄脏。我只好又局促不安地坐了下来,虽然我心中已经很清楚自己不受“混血女孩”的欢迎,但本着两害相权取其轻的原则,我只能硬着头皮赖着不走。
我努力想着话题试图打破尴尬,但不可否认的是,我天生就是个很沉闷、很无趣的人。所以我想了很久很久,也不过是干咳了几声,伴着几次傻笑,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我大约花了五分钟的时间发呆,又花了五秒钟的时间一口气喝完那杯微苦的凉茶。就在我拿起书包打算离开的时候,“混血女孩”说:“你真的很蠢哎。”
我说:“啊?”
她冷笑了一声。
她说:“我从没有看见过长得像你这样滑稽的脸。”
于是我羞涩地低下头,说:“我的同学们都这样形容我,不过我的外婆一直对我说,好看的脸上种不出大米。”
我才说完,她扑嗤一声笑了。
她说:“好吧,告诉我你是怎样知道那个广告的?我很好奇,因为我今年并没有在你们学校张贴过任何广告。”
我挠了挠头皮,左思右想后说:“我是在去年就看到你的广告呢!”
我没有撒谎,也并不因为她是个标准的美人,就随便找些话来和她套近乎。相反我是真真正正在学校足球场后浓密的绿荫带下的老墙上,在被遮天蔽日的松树分割的丝丝络络的阳光下看到过一张相当古怪的广告,又黄又旧,卷角毛边的纸张,蓝黑色墨水的广告词含糊不清又稀奇古怪。而最令人惊讶的是,落款处的日期却明明白白地标着当时的日期和时间,精准到秒。
如果不是我在足球场的同学们大呼小叫催我快点捡球,或许我还会琢磨一阵子,但是老实巴交的我一点也不敢开罪那些如狼似虎的同学们,找到球便二话不说地跑了出去。以至于广告上的内容,我记得就不是怎么清楚,就好像电线杆上的老军医包治花柳的广告对我来说也肯定派不上什么用处一样,把它淡忘了。
直到我见到“混血女孩”,那些怪异的字就闪电般地出现在我脑海里,我才顿时想起,并且鼓起勇气,鬼使神差地走到她面前坐下。
我说:“真奇怪,我去年怎么就没有见过你?”
她说:“你常来这里吗?”
我说:“是啊,隔三差五就到凉铺来替我外婆买红豆冰,她说只有陈老吉做的红豆冰不太甜,豆子煮得又很酥,是老人家夏天很喜欢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