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会?”知晓源赖光的来意后安倍晴明不由轻笑一声,奇怪地问道:“在下真的有些好奇,这种事情怎么会想到来请在下的呢?更何况,竟然还惊动了您来做说客,真是令人受宠若惊的郑重呢。”
源赖光闻言脸上也不由露出了一抹尴尬的神色:“既然晴明君心中有数,那我也就实话实说了,想要邀请你们过去赴宴的是那位绫姬,虽然不知道她是如何说服道长大人答应的,但道长大人有命,我也只能冒昧前来打扰了。当然,此事并不强求,晴明君与天羽君当真不愿前往,我也愿为二位从中周旋。”
源赖光的这番态度可谓是给足了沈砚二人面子,要知道,源赖光可也算得上是藤原道长门下的门客,当年还是以藤原道长的近卫发迹,他愿意将这些告诉他们,本身就已经足以证明他的诚意了。
若是平日里无论是沈砚还是安倍晴明肯定都对这种事情丝毫不感兴趣,安倍晴明是因为不善诗文,而沈砚则是因为不屑于此——须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见证过盛唐风流,这平安京中的低语喃呢又如何能入得了他的眼呢?那些人再有文采难道还能越过李白、杜甫、王维等人去?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虽然他们对于这场所谓的诗会毫无兴趣,然而有前情在,沈砚与安倍晴明假意思考了片刻后欣然应下了源赖光的邀请,这可是将源赖光感动得厉害,毕竟京都之中谁人不知安倍晴明不喜热闹,他们愿意接下他送来的请帖,可谓是给足了他面子。对此源赖光自然是投桃报李,又热情地为沈砚介绍了许久宴会中会出现的重要人物,直到茶水都喝了三杯,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目送源赖光离开的沈砚几人包括一旁装睡的红莲与隐匿身形的茨木童子在内都不由长松了一口气,安倍晴明哭笑不得地感叹道:“从前真是没有发现赖光君竟然还是这么善谈的人……”
源博雅同样心有余悸地赞同道:“是啊是啊。”不过转瞬他又不由露出了一抹奇怪的神色:“不过话说回来,他到底是怎么知道那么多隐秘的消息的?明明有好多事情应该是只流传于内宅的私密吧?赖光君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当然是去八卦的啊!看得出来,源赖光在和源纪子谈过一次之后明显下了苦功关注这方面的事情,只不过……这用功的方面似乎有哪里不对……沈砚与安倍晴明的视线接触一秒,随即立刻移开了眼神,咳咳,他绝对不承认这是他的锅,八卦难道不是人的天性吗?就算是源赖光,应该也不能免俗吧?
虽然沈砚与安倍晴明都猜出了其中的原因,不过他们都默契的没有回答源博雅的问题,毕竟,会为这种事情而烦恼的博雅君真的天真到可爱啊!沈砚觉得他似乎有些get到天然系犬科生物的萌点了呢。
不过,比起那些无关紧要的小道消息,更让沈砚与安倍晴明在意的是那位请求藤原道长邀请他们前去赴宴的姬君——藤原绫子,什么时候藤原氏旁系的一位姬君都可以影响到藤原道长的决定了?而且,或许连源赖光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虽然是在给他们讲述与会人员的八卦,但是其中几乎每五句话中都必然出现一次藤原绫子的名字,这种频率无论怎么看都高到不自然。
再加上之前的卦象,很显然,这位传说中容貌、才华都无可挑剔的藤原姬君有很大的一部分可能不是人!毕竟,活人可做不到这么完美无缺——就连日后被封为阴阳道第一人的安倍晴明也是死后才被捧上神坛的,现如今他也不过是平安京中实力顶尖、性格孤僻、脾气怪异的阴阳师而已,顶多不过还有一个白狐之子的传说而已。
当然,这一点并不是什么难以得出的结论,甚至可以说是显而易见,毕竟对方从进入京都起似乎就完全没有遮掩的打算。更甚至于,如今连邀请函都直接送到了他们的面前。
“有趣~”安倍晴明轻笑着,指尖摩挲着精致的请帖:“既然人家都已经把请帖送上门了,看来天羽君与我怕是不去也不行了。不过……”安倍晴明合扇点了点自己的下巴,唇角轻轻勾起:“总觉得我去不去似乎都没有什么区别呢,毕竟人家在乎的恐怕只有天羽君一个人呢。”
沈砚嗤笑一声,沉声道:“那她最好有与她的勇气相匹配的实力。否则……”这就不是挑衅,而是作死了。呵,他可没有什么不打女人的原则,她既然敢伸爪子来撩拨他,就要做好会被剁掉爪子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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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会如期而至,珍馐美食、衣香鬓影、诗文舞乐不一而足,沈砚自踏足此处的第一刻起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无他,脂粉奢靡的气息太过熏人,甚至让他有一种恶心的感觉。
在剑唐或许有比这盛大得多的诗会、宴席,然而,那与这里的一切是截然不同的。在剑唐,诗会必定是清雅、端庄的,宴会必然是热闹、喜庆的,然而在这里……沈砚环顾四方,看着周围如出一辙的假笑面具只觉索然无味,诗无趣、人无趣、宴会更无趣!
被请来表演的艺伎们不过唱跳了片刻便干起了侍女的活,若不是一旁的偏厅竹帘分隔后还有女眷参加这场诗会,场面还不知道会放肆成什么样子呢!瞧着这场面,再回头瞥见安倍晴明那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沈砚却只觉心中烦闷,他见过了太多愿意为改变糟糕的现状而努力的英雄,此时乍见有人这般醉生梦死,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更让他感到难以接受的是,就是这样的场景却是所有人都习以为常的,甚至习以为常到无人想过为之作出改变!在这里,荒诞奢靡才是常态,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沈砚只觉自己仿佛在看一部荒诞不经的滑稽剧,所有的热闹都从他身边抽离开来,只留下无尽的寂寞与孤独。
是啊,他早已只有自己一个人了呢。曾经志同道合的朋友们给了他温暖,给了他力量,给了他安定的心境,然而这喧闹的平安京给了他当头一棒。并非每个世界都能有与他志同道合的友人,更不是所有世界都能给予他心的宁静——他早已是独自一人了呢……沈砚目光忡怔,心中却是思绪翻涌,他从未像现在这般渴望回归自己的世界、自己的家。
毕竟,那才是他的根啊!
“天羽君?天羽君!”娇声呼唤与安倍晴明悄悄打在他大腿上的蝙蝠扇猛然唤回了沈砚的注意,沈砚瞬时回神,却发现不知何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了他的身上,而且,其中绝大多数的目光中都蕴含着深深的不悦与愤怒。
沈砚到了嘴边的话不由一顿,这还真是罕见的体验呢,自从他的容貌被优化、气质被系统加成以来,人类作为视觉动物可是鲜少有对他态度这么恶劣的时候,虽然他并不自恋,但是这么多人同仇敌忾的敌视他,这种事情怎么想都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啊!
这般想着,沈砚的目光不由转向了主厅与偏殿之间垂落的竹帘,能够在此时制造出这般不符合常理的景象的人据他所知只有一人——
“不知天羽君在想些什么竟如此入神?竟连妾身的话都难以入耳。难道还有什么人比妾身更令天羽君倾心吗?”娇柔的声音似嗔似怨,一听之下便让人觉得一股子酥软的感觉从骨子里散发出来,令人为声音的主人倾倒,为她目眩神迷,为她神魂颠倒。
当然,那只是常人听到这副声音时的表现。
源赖光闻声便不由打了个寒战,小声嘀咕了句什么,眼中满是嫌弃。安倍晴明则是依旧不紧不慢地品尝着面前的天妇罗,连眼睛都不带抬一下的,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而沈砚的目光更是宛如锋刃一般直直的刺向帘幕之后,正襟危坐,不为所动:“姬君说笑了。”
说着沈砚微微一顿,看到从竹帘后转出的美艳女子,眼神不由迷蒙了一秒,却是下意识地补充道:“在下并无倾心之人。”
此言一出别说沈砚自己察觉到了不对,就连安倍晴明都不由侧目,这可有些欲盖弥彰啊!沈砚亦是面色难看,虽然只是一秒,但是若是生死相争一秒便足以决出胜负,更让他心绪难平的是,方才他心中想到的竟是叶英的身影!这算是什么?!
似乎是被沈砚难看的脸色取悦到了,藤原绫子掩唇轻笑,旋即眼波流转微微俯身扬声道:“妾身有些话想与天羽君单独说,不知诸位可否回避?”
“回避回避!这就回避!”与会众人皆是痴痴地望着她的笑容连连点头,言听计从地起身离席。
源赖光此时也终于察觉到了不对,眼神瞬时锐利起来,手也立刻扶上了刀柄,警惕地望着藤原绫子的同时,惊疑地向沈砚二人投去询问的目光。安倍晴明抬眼微微摇头,示意源赖光离去,源赖光犹豫片刻,这才起身随着人流离去,不过他离去前仍是小声与沈砚二人擦肩而过道:“我就在殿外,有事喊我。”
安倍晴明微笑应许。
沈砚的目光却是始终阴沉地定格在藤原绫子身上,心情可谓是差到了极点。除了父母之外叶英可以说是与他相处时间最久、关系最亲密的人,无论她是用什么手段制造出的那段幻觉,涉及到叶英于沈砚而言都无异于触碰了他的逆鳞,沈砚周身虽然气息凝实并无变动,但沈砚自知,他的心中已是杀机涌动,难以抑制。
藤原绫子行至沈砚面前,绕着他打量了一圈,随即又将目光投向了一旁安坐钓鱼台的安倍晴明。安倍晴明眨了眨眼,故作无辜道:“你们可以当我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