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戈愣着,好像赵卓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连成一句话,就听不懂了。
赵卓此刻正在KTV和朋友唱歌喝酒,见对面没了声响,特意从包厢里出来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点了支烟后猛吸一口,整个人的状态比之前冷静了些。
“怎么不说话了?”他问秦戈,有种见不得别人过得好的窃喜,“觉得自己不是他第一个,亏大了?”
“他没把我当粮票。”秦戈笃定道。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陈栖叶从未从自己这里索取什么,而他不管给陈栖叶什么,陈栖叶都受宠若惊。
“那你挺有钱吧,跟着你总比跟我爸那个老头子强。”赵卓确实喝上头了,一不小心把家丑说了出来。他即时打住,秦戈沉默半晌后说:“有没有可能是误会。”
“误会?误会个屁!”赵卓的声音陡然拔高,激烈的情绪带动额头的青筋暴起。
“我资质不够考不上好大学也没读成研,我爸把心思精力花在杭中那些学生身上,我也认了。我爸教着教着把学生带回家吃饭,我看他一声不吭又吃得多,还觉得他挺朴实没心机。结果呢,结果他和我爸在书房一呆就是三五个小时,我那天要不是不小心推门,谁能想到他一个男的,男的!坐我爸腿上!”
秦戈差点没拿稳手机。他闭眼揉鼻梁,驱散那些克制不住涌上的记忆碎片。某种程度上他能理解赵卓的愤怒和掺杂其中的无助,只不过当他看到这样一幕,他还只是个孩子。
“合着现在的高中生不仅要会做题,还要学做鸭。而且他太能装了,那眼神多无辜啊,手表是我爸硬塞给他的,在书房也是我爸强迫他的。这不,才回潭州几天,就绑到你这张粮票了。”赵卓戏谑,相信自己看到的就是真相,“我要是外人,也被他那双眼睛骗过去了,可赵云和是我爸!我爸有老婆孩子,怎么可能是同——”
他越说越失控,却硬生生把那三个字吃了回去,秦戈逼着他面对:“你怎么就能确定他不是?”
赵卓沉默,片刻后强硬道:“告诉陈栖叶,我爸送他的那块手表已经被我扔了,他以后要是再敢来插足我的家庭,他就是那块手表的下场。”
“他这人说笨也笨,短视得很,给点吃的就死心塌地,太廉价了……”他还不忘给秦戈提个醒,“年轻的时候谁不爱玩,你尝个新鲜就好,最后还不是得找女人。”
秦戈没再和赵卓聊,挂了电话。
他需要点时间消化获取的信息,在房间里来来回回的踱步,烦闷的心绪好不容易有些平复,他一转身看向掩着帘布的窗户,窗外明明是夕阳晚霞,他一晃眼看到的却是儿时书房里的梦魇。
那虚幻的画面被敲门声打破,门外有一男声提醒他可以吃饭了。他去开门,那人还等在门口,见秦戈额头有汗,关切地问:“身体不舒服?”
秦戈声音发虚,对杜欣怡的亲舅舅陆崇说:“没事,热的。”
房间里开了空调,但陆崇没戳破,帮秦戈擦去额头那层薄薄的冷汗,拍拍他的肩膀给他时间振作。两人下楼后脸上都挂着笑,绝口不提之前的小插曲。
秦戈也表现得十分活跃,眼疾手快抢占到外公外婆旁边的位置,往他们碗里夹肉,还没吃呢,就口吐莲花夸赞陆叔叔的手艺。戚渺渺入职青少年宫后就带着秦戈从老宅里搬出来住这小别墅里,两位老人家挂念女儿外孙,每个星期六都会来这儿做客吃饭。
戚渺渺十指不沾阳春水,只会带一家人出去下馆子,秦戈平日里也吃不到她做的饭菜。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陆叔叔来了,他和戚渺渺年少相识,算得上是发小,但戚渺渺觉得潭州是个小地方向往大城市,陆崇则目标明确,毕业后就回潭州给从商的父母搭把手,戚渺渺离开杭城那年他把父母的家业做大了好几倍,也顺利被举荐进潭州商会,两人通过秦戈爷爷搭线重新认识,一个丧夫失意,另一个洁身自好三十载,终于等到年少的爱恋。
陆崇烧得一手好菜,越简单的家常菜越下饭,秦戈越爱吃。陆崇见他吃得开怀毫无愁滋味,泼冷水地问:“杜欣怡说你这个星期又被语文老师批评了?”
秦戈筷子不停:“她怎么不说我这个星期被数学老师表扬了?”
陆崇理所应当道:“理科老师喜欢你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秦戈也觉得没毛病:“语文老师看我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戚渺渺和两位老人都笑,秦戈和陆崇在岁数上虽然差了个辈分,交流起来却像平辈的朋友。秦戈读初中的时候逃课打架,眼看着就要变成养废了的纨绔二代,也是陆崇把他接到身边照顾,他从刚开始的不服气,渐渐被这个叔叔驯服,初三那年成绩突飞猛进,愣是考进了创新班。
戚渺渺说:“他还是老问题,作文字数不够,理解之类的也差强人意。”
陆崇拿出家长的态度:“你扪心自问,你是真的写不满八百字,还是觉得自己这样很帅?”
秦戈扯扯嘴角,胡乱扒完碗里的饭,放下筷子回了自己房间。一个多小时后陆崇再次来敲门,脸上有喝酒后的红晕,但说的话里没有醉意。
“你外公太能喝了,这老丈人真难伺候。”陆崇装醉,晃晃悠悠走到秦戈身边看他打游戏。
“别生气啊。你外公外婆也关心你的学习,特意让我多教育你几句,”见秦戈无视自己,陆崇无奈道,“他们那一代人爱听的教育不就是那几句嘛。”
屏幕上显示“GameOver”,秦戈关了界面转椅面对陆崇,陆崇借着酒意努努嘴,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露出这般无辜的表情还挺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