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斯本
大西洋的浓雾滚滚而来,笼罩着特茹河,凯末尔小心谨慎地穿过上城区的一条条熙熙攘攘的街道。此刻正是傍晚,上班族赶路回家,已经汇成人流,酒吧、咖啡馆渐渐客满,许多里斯本人来到小酒馆的吧台前吃晚餐。凯末尔穿过一座小广场,老人们在寒风中喝着红酒,卖鱼妇们在大桶里洗刷着黑鲈鱼。他穿过一条窄巷,里面挤满了卖廉价衣服和饰品的小贩。有位盲人乞丐向他讨钱。凯末尔往他脖子上挂的木盒里丢了几枚埃斯库多[1]。一个吉普赛人要给他算命。凯末尔礼貌地拒绝了,继续往前走。里斯本的上城区让他联想到当初的贝鲁特——贝鲁特和难民营,他心想着。相比之下,苏黎世显得太寒冷了,太缺乏生气。怪不得塔里克那么喜欢里斯本。
他进了一间法朵[2]主题的拥挤酒吧。一位侍者将一支绿玻璃瓶盛的葡萄酒和一个玻璃杯放在他面前。他点起一支烟,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普通,简单,却惊人地使人满足。
片刻后,同一位侍者走过拥挤的人群,来到店堂的前部,站在一对吉他手的身边。吉他手拨动琴弦,侍者闭上双眼,开始歌唱。凯末尔听不懂歌词,然而很快就沉浸在袅袅萦回的旋律之中。
歌声乐声之中,一个男人坐在了凯末尔身旁。他身穿黑色厚毛衣,破旧的短夹克,脖子上围着围巾,咽喉处打了个结。他没刮胡子,看起来像一名码头上干活儿的工人。他俯身对凯末尔嘀咕了几句葡萄牙语。凯末尔耸耸肩:“对不起,我不会说葡语。”
他的注意力回到了歌手身上。音乐正在走向情感的高潮。在传统的法朵音乐中,歌手要保持笔挺的站姿,如同军人立正一般。
码头工拍拍凯末尔的手肘,又一次对他说起了葡语。这一次凯末尔只是摇摇头,眼睛没有离开歌手。
接着,码头工俯下身,用阿拉伯语说道:“我是问你,你喜不喜欢法朵音乐。”
凯末尔转过身,仔细地看着身边的男子。
只听塔里克说道:“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方便谈话。”
他们从上城区步行来到阿尔法玛,这是一片老街区,刷着白垩的房舍间,窄巷纵横,石级蜿蜒。塔里克总是能够自然而然地融入所处的环境,这套本事让凯末尔大为惊异。沿着陡坡步行,凯末尔似乎有些累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塔里克说道:“你一直没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你喜不喜欢法朵音乐?”
“我对这东西是越听越有味儿了,”他微笑着,又道,“就像里斯本这地方,又不知为什么,它让我想起家乡。”
“法朵是奉献给患难和痛苦的音乐,所以它会让你想到家乡。”
“我想你是对的。”
他们走过一位老妇人。她正在扫着自己门前的台阶。
塔里克说道:“告诉我伦敦的情况。”
“看情形艾隆已经抢先走第一步了。”
“这也是说来就来的事。发生了什么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