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信的女郎和她的女用人》是从爱尔兰的一幢乡间别墅被窃贼盗取的,一周之后人们在两百英里以外的农家院子里找到了它,并送还给了原来的主人;十余年后,窃贼再次从这位名作拥有者的家中盗走了它。更有戏剧色彩的事情发生在伦敦,荷兰画家伦勃朗的一幅肖像画,先后四次被窃。
2003年春夏之交的短短几个月里,窃贼偷走了两幅十六世纪的杰作,每幅作品的价值都不低于五千万美元。5月份,窃贼爬上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外面的脚手架,离开的时候带着本韦努托?切利尼② 用黄金、黑檀木精心制作的一个盐瓶——“这是雕塑中的蒙娜丽莎啊!”该博物馆心疼得要发狂的馆长如此评价①。2003年8月在苏格兰,两位衣着得体、谈吐有致的窃贼购买了六英镑的门票,加入德拉姆兰里格城堡之旅,在那里常年举办一项闻名遐迩的艺术展。几分钟之后,他们把刀子架在导游的喉咙上,从墙上扯下莱昂纳多?达?芬奇② 的名作《纱槌圣母》(Madonna of the Yarnwinder),然后扬长而去。一对儿来自新西兰的观光客恰好也在此地游览,他们还带了摄像机。他们听到警铃大作,随后差点儿跟翻墙而出的一名男子撞个满怀。“别担心,亲爱的,”一个窃贼说,“我们是警察。这只是个演习。”
“等到第二名男子翻墙而出时,”这小两口事后对警察表示,“我们就觉得肯定是出事儿了。”接下来又有第三名男子从墙头跳了出来,“腋下还夹着什么东西”。这些窃贼就从目瞪口呆的新西兰游客的身边跑过(后者拍下了此次遭遇的全过程),钻进了停在客用停车场上的一辆大众高尔夫,绝尘而去。
2 巧取(2)
被窃取的这幅圣母像,是达?芬奇遗留下来的十来幅油画中的一件,其价值几乎难以估量。专家们为这幅名画开出的参考价格最低五千万美元,最高两亿三千五百万美元,这个数字比迄今为止单幅油画的历史最高拍卖价高出了整整一亿美元。③
失窃的杰作可以组建一座博物馆,堪与世界上任何一家最伟大的博物馆相匹敌。这个失窃珍品博物馆可以填满无数画廊,其藏品包括五百五十一幅毕加索①,四十三幅梵高,一百七十四幅伦勃朗以及两百零九幅雷诺阿②。维米尔也包括在内,还有卡拉瓦乔③、 凡?艾克④、塞尚⑤、提香、格列柯⑥。
对艺术品的偷袭全方位展开。在巴拉圭,2002年7月,窃贼们在地面以下十八米开掘了一条隧道,地上就是巴拉圭国家美术馆。他们盗走了五幅古老的杰作,总价值超过了一百万美元。在牛津,1999年12月,一个飞贼打破了艾什莫林博物馆⑦的天窗,顺着绳索下到了博物馆里,盗走了一幅塞尚的画作,其价值为四百八十万美元。在罗马,1998年5月,窃贼选择了“留守战术”,这也是最简单、最常见的偷盗策略。三名窃贼在接近傍晚的时候进入了国家现代美术馆(National Gallery of Modern Art),并藏身于一个展厅的窗帘后面直到闭馆,等到所有参观者都回家了,窃贼们才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他们挥舞着手枪,挟持了三名警卫,迫使后者切断了警报系统,然后把他们捆了起来。十五分钟之后,窃贼们从前门离开。他们带走了两幅梵高的作品,一幅塞尚的作品,总价值约为三千四百万美元,此外他们还揣走了约合八百六十美元的现金,那是当天的门票收入。
如果一幅失窃画作重现江湖,它往往会是从很不符合其价值与地位的粗鄙环境中被人无意间发现的,就像格林兄弟的童话故事当中,被施了魔法的美丽公主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樵夫的小屋当中。比方说,1989年纽约皇后区一幢公寓的管理员在地下室的洗衣机后面,发现了一幅失窃的莫奈① 静物画,名为《一束牡丹》(Bouquet of Peonies),估价约为五百万美元。
但是大多数失窃的名作都将永远消失:能够重见天日的失窃名画只占失窃总数的百分之十。唯一的好消息在于,失窃的画作越有名,有朝一日它被重新发现的可能性就越大。对那些最伟大的杰作来说——这些画作最难出手,因为窃贼们根本找不着合法的买家——总算有了一线生还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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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窃贼们可不像好莱坞电影里所描写的那么潇洒。真正的职业高手,更注重的是冷冰冰的效率,而不是手法漂不漂亮。当代头号艺术品窃案简单到了不能再简单的地步,1990年3月18日,在波士顿,两名身穿警察制服、留着胡子的武装男子于凌晨1点20分出现在伊莎贝拉?斯图尔特?加德纳博物馆(Isabella Stewart Gardner Museum)门前。这座博物馆小巧而雅致,过去的一个世纪里,几乎没有发生任何改变。窃贼敲响了博物馆的侧门,并且大声向馆里的警卫喊话,声称他们是来查案的,因为有人举报说,在这个博物馆里有异样的响动。
警卫打开了侧门,那两个“警察”随即闯入,制服了所有警卫。整个过程只用了一分钟。这些警卫都是艺术学校的学生,几乎没有受过保安训练,他们每小时的工钱仅为六美元八十五美分 (在那令人兴奋的一刻,他们忘记了学过的至关重要的一课:就算是上帝亲临,也绝对不许半夜给他开门)。窃贼给警卫们上了手铐堵了嘴,并关进了地下室。警卫们很快就安静下来了,这个转变的过程是如此之短,以至于负责办案的警员禁不住怀疑这几名警卫在劫案发生的时候极其享受。其中一名警卫居然在地下室里睡着了。
2 巧取(3)
警卫已经不足为虑了,窃贼随即解除了警报系统——它的功效基本上等同于一名警卫,因为只有博物馆内能听到警报声——然后在博物馆里转悠了八十分钟,就像是在进行一次私人采购。他们拿走了十多幅名画,包括维米尔的《演奏会》、三幅伦勃朗(那当中包括一幅非常精美的、只有邮票大小的自画像,以及伦勃朗绘制的唯一一幅海景画)、马奈①的《在托托尼》(Chez Tortoni)、德加的五幅炭笔画及水彩画(窃贼们还忙里偷闲地检查了监控设备,取走了监控录像带)。窃贼们选取猎物的标准很奇怪,更确切地说,是暴露出他们对艺术的无知——他们拿走了一只取自拿破仑一世军旗旗杆顶端的铜鹰,却对提香那价值连城的《劫持欧罗巴》(Rape of Europa)视而不见。即便如此,被他们偷走的艺术品的总价值还是达到了三亿美元。
“告诉他们,晚些时候会接到我们的通知的。”离开的时候窃贼们冲着警卫们喊道,但再没有谁接到过这伙歹徒的只言片语。在艺术品罪案的历史上,加德纳博物馆失窃案独占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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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贼大都是机会主义者,他们总是在寻找那些没有得到妥善保护的目标下手。博物馆、教堂、艺术画廊以及独栋的乡间房屋都是潜在的目标,并不单是因为艺术界人士对艺术犯罪的态度犹如维多利亚时期那些诚惶诚恐而又沮丧的客栈女老板,客人满嘴污言秽语,她也只能眼不见为净。
说到博物馆,它们存在的目的就是要把所藏有的珍宝展示给尽可能多的人。相比之下,账面上走钱的银行在安全保卫方面就要容易得多。它可以把钱藏在地下深处的保险库里,门足有一英尺厚,外面还会有配枪的警卫值班,整个安全保卫系统固若金汤,没有人对此有怨言。即使与中等城市里的中等规模的银行相比,世界上最棒的博物馆看起来也像街头的自由市场一样没遮没拦。
同时,安全问题根本不被重视,因为即使那些最伟大的博物馆也面临资金短缺的问题。2003年的秋天,在英国最受欢迎的艺术博物馆——泰特现代美术馆(Tate Modern Art Gallery),曾在洗手间内张贴了一封感谢信,感谢某位匿名人士的无私捐赠,使得该博物馆有钱去购买厕纸。英国国家艺术画廊(The National Gallery)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政府没有给予我们任何的资助,哪怕是保障艺术画廊基本运作的最起码的开销:开门营业的费用、电力费用,以及照顾好这些藏品的费用。”国家艺术画廊的主管抱怨道。博物馆可以选择投入资金,聘请更多的保安员,使用更好的警报系统,但在保卫上花钱与博物馆的真正使命看起来有点儿南辕北辙。
在美国,博物馆警卫薪水微薄并且没有受到足够的训练。一家大型的保安公司在制订员工的工资标准时,先调查了当地麦当劳快餐厅支付给店员的报酬,然后减去五十美分,算做该公司博物馆保安人员的时薪标准。“那些负责看守我们的艺术珍品的人,”保安专家史蒂文?凯勒,“连做汉堡的工作都干不了。”
有些博物馆狠下心肠,硬着头皮安装了价格昂贵的警报系统和动态感应器,并雇用了更多的警卫。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如果博物馆夜间大门紧锁并且有电子设备实施监控,窃贼们也不会就此作罢,他们可以在大白天里由前门走进去。或者,根据实地情况,驾驶着SUV,撞开博物馆大门。窃贼们还可能会揣着枪,惊惶失措的参观者和被惊吓到了(而且手无寸铁)的警卫们根本阻挡不了他们前进的步伐。
从罪犯的立场看来,一幅举世闻名的绘画就是一张装了框的价值数百万美元的现金支票,毫无防卫地挂在了墙上。1998年5月一个刮着大风的春日里,大约是在午饭时间,卢浮宫(Louvre)的一名参观者进入了第六十七号展厅,走近一幅由柯罗①绘制的幅面很小的油画,那是一幅叫做《塞伏尔的小路》(Le Chemin de Sevres)的风景画,反映的主题是一条寂静的乡村公路。在这间很少有人参观的展厅里,这位参观者冷静而又快速地完成了他的工作,他把油画从画框中取了出来,把画框和玻璃原封不动挂回墙上,随后才匆匆逃走(对于窃贼来说,画作的尺寸非常关键。绝大多数失窃的名画都是小幅面的,因为它们容易隐藏,方便携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