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一周后的一个夜晚,十点半左右,颜思宇进入浅睡期。高老太太发出了恐惧的尖叫声,床前的红灯马上亮了起来,病房的大灯随着也亮了,值班的医生和护士们纷纷跑进跑出,忙着测血压,做心电图,输液,打针,吸氧,紧急抢救。病房嘈杂一片,折腾了好一阵儿,高老太太才算是急救过来。高老太太的一大家子人差不多也都到齐了,小二十来口人挤满了病房。
死亡对人是最最强大的威胁。死亡是因为没有任何人可以解释死去以后的事情,所有的设想与猜测都不能解决另人毛骨悚然的肉体死亡。人的灵魂到底会飘到哪个星球?
颜思宇被吓坏了,她双手抱膝,倦在自己的床头,面色苍白,心跳加速。她联想到若干年以后自己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可自己哪有那么的子孙服侍呀?强烈地对死亡的恐惧驱使她破切地给熊刚强打电话,手机不在服务区,家里电话也没有人接!又去和狐朋狗友喝酒啦!此时,颜思宇无人可打电话非打不可,她狼狈地打给这个人电话时候,这个人没有想到一个远方的友人会在深更半夜里给他打电话。
窗外,有一颗流星划过,月阑。云海江洗完澡,已经合衣躺下在看书,他有就寝前读书的习惯,一天不读一天睡不着觉,他在重读《三国志》。
颜思宇的电话却在此刻石破天惊的来了。她哭着告诉云海江,描述着的刚才高老太太的一幕就跟描述她自己的晚年一样,泣不成声地说她不想在医治下去了,反正也是如此的结局。肝脏总要纤维化的,总要腹水的,总是要有癌细胞入侵的,总是要恶化的,总归是要死亡的,还不如在自己还有体面和尊严的时候死去。太可怕了,人怎么可能如此地活着?!
云海江有点哭笑不得,他从颜思宇断章取义中听出了大概,这是个无助的求援电话。他感觉到了电波另一端传来的对死亡的忧虑之情和恐慌之心。
他马上对她说你离那个年龄还远得很,科技发展得这么快,到了那个时候,肝癌已经不是什么大病了。由于基因研究成果的发展,说不定肝细胞自体移植就可解决,造个人造肝脏的可能性也存在的。好啦,好啦,别在哭了,怎么跟个小丫头是的,不要见风就是雨的。哎呀,不等你有那么一天,只要你需要,只要我们能够配型成功,我愿意把我肝脏移植给你一部分。好啦,安心地睡觉吧,早点休息,保护好你的肝脏。
颜思宇天真地笑了,有你的肝作后盾我就放心了。
颜思宇这才意识到自己打扰了本不应该打扰的人,她道了歉,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给云海江打这个电话。她慌了,人在慌的时候,想的是现在时,不是过去时,更不是将来时。云海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觉得自己又一次助人为乐,很快乐。快乐里还有一个音符是他听到了一个美妙的声音,第一次通过电波听到颜思宇的声音,甜美、清澈、娇而不滴,是一个小女孩般的声音,他期待许久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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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
(八)囚
住了已经一个月的医院,颜思宇的病情虽有了好转的迹象,颜思宇不知道药物在她的身体里起到了什么作用,怎么这么慢,药物怎么还打不跑病毒细胞?烦躁的情绪困扰着颜思宇,她的手被扎成了筛子眼儿,又细又瘪的血管已经找不到适合下针的地方,年轻的护士小姐不敢碰她的血管,请有经验的老护士来给颜思宇输液。有时,好心的护士小姐会给颜思宇扎一个套管针,一根细小软管埋在血管里,大概可以维持一个星期左右,这样可以少扎几针。
颜思宇越来越感觉到冷清,自己的父母一直还蒙在谷里,颜思宇让颜思雪实在瞒不住到了中秋节再说。婆家的人虽然知道却没有人来过,连熊刚强都是来了就匆匆地走掉,每次都买张报纸垫在小板凳上,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知道他不是嫌弃她,而是本能的嫌弃这里。
颜思宇玩耍着手机,所有的短信都是一个人发来的——云海江每隔两天都要询问一下颜思宇的身体情况,有时候是两三句宽心的话,有时候是焦虑的担忧,有时候给颜思宇讲个小笑话。颜思宇想老公竟然连个外人都不如,气不打一处来。
突然又想到了她的那群孤朋狗友呢,嘿嘿一乐,准备挨着个骚扰她们。
史玉萍和程茵的电话都无法接通,两个最忙的大忙人,十有###打电话都占线。剩下的三位仙姑一听说颜思宇得了肝炎,都很是吃惊的样子,话越说越客气,声音越来越遥远……但都没有忘记千叮万嘱要颜思宇注意休息,常联系着。颜思宇仿佛感觉到她们放下电话以后用湿纸巾在消毒手机,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隐瞒的天性
(九)隐瞒的天性
颜思宇一方面觉得自己太没趣了,一方面也觉得自己太冲动了。但是李子易的电话一定得打,李子易是颜思宇的同事兼上级主管,是颜思宇在事业上多年以来的搭档。
思宇的病得不早不晚的,让她顺利的给自己找到借口,她跟公司说她已经怀孕了,妊娠反应很严重,坐不了飞机回不了北京回不了家,自然也不能回去工作啦!她让李子易带她跟老板那里申请了一个月的假,她是公司的员老级员工,以前很少休假,年假也奉献了。
颜思宇本来以为一个月的时间可以解决问题的,她准备瞒天过海,出院以后,人不知鬼不觉的回公司工作,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她想流产这件事没有人会有怀疑背后还另有什么原因,她不想失去工作。
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乎意料。几天前主治医生和薛医生都来通知颜思宇做好心理准备打持久战,她的病情发展了,根据住院后的进一步检查和化验结果现在可以确定是已经慢性的。她可怎么办?一年的休假?上哪里去找?一年以后……。
了解了事情的真相后,李子易说:“我,我知道了,你先安心养病,公司这边我先帮你打圆场儿,你放心吧。我想我们会有办法的。”但他迅速地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握手机的手有点发抖,他本能的意识到问题严重性。出于一种哥们仗义的心理趋动,他决定一定要替颜思宇保密。
送走了老同学,颜思宇给熊刚强打电话,半天熊刚强才接,台球厅的嘈杂,“老婆,知道。打完这局我就去医院,我正收拾那哥几个呢!看他们哪个不服。”
颜思宇翻看手机,平时这个时候云海江的短信已经早到了,今天这是怎么了?
几个换掉病号服的轻病人跟颜思宇打招呼,她这才意识到今天是周末医生往开一面的日子。颜思宇当然算是轻病人了,她是可以请假回家,这样她就可以上网去找云海江了,她是那么想和新认的师兄说说知心话。
回不去的职场
(十)回不去的职场
总算熬到第二个月结束,颜思宇实在是住不下去,死磨硬泡着肯求薛医生让她出院。肝功能恢复到临界正常值时,薛医生高抬贵手给颜思宇开了出院通知单。颜思宇拿着出院通知单的手挽住薛医生的胳膊,笑嘻嘻地在薛医生耳边叫道:“薛大夫万岁!”
熊刚强不同意老婆出院也不同意老婆去工作,他一心只想让自己的老婆好好的调养身体,但是他拿颜思宇没有办法,因为家里大大小小事都是老婆说了算。他虽然希望老婆当全职太太,但是他照顾不了颜思宇那么久的时间,他要回公司打理生意。最近公司总是打电话明着请示,暗地里催。
颜思宇出了医院,熊刚强你走吧,我能够照顾自己的,况且还有我姐呢。为了让自己尽快地回到工作岗位,颜思宇不惜打发掉老公。
熊刚强飞回去打理公司的生意,他的目标是年前多挣些钱回来给颜思宇治病。
去上班的第一天,天空作美,似乎飘起了雪花,好兆头!
颜思宇趴在十楼窗户往外望,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颜思宇挑了那套绛紫色的职业装,配玫瑰红的羊绒大衣,黑色的高筒靴。高跟鞋踏着冰冷的水泥地面发出了轻快的乐曲。
许久没有工作了,她得迅速找回最佳的状态,颜思宇怀着喜悦的心情踏进了她熟悉的公司办公大楼,什么、什么都没有改变。
颜思宇走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前,手里举着钥匙包,一眼看到自己办公室的门锁被宽宽的两张封条十字交叉封住了。颜思宇的气不由自主地往上冲,怒伤肝,颜思宇在提醒着自己。
原来,李子易对公司讲颜思宇宫外孕,在外地住院了,时间可能挺长的说不准。这是李子易想了几个通宵替颜思宇编出的最合情合理的瞎话。颜思宇住院期间公司领导表示过慰问,人事总监老仁就给她打过电话。颜思宇正巧做检查没带手机,回来看到公司总机的电话,她哪里知道是谁在找她,索性不理睬。公司的电话她一律不接了。老仁对颜思宇生病表示理解,对颜思宇生病了也不跟自己打声招呼一而在再而三地请假拖延上班时间表示不理解,他有意无意地在工作会讲到公司请假规定的流程。
主管副总在李子易汇报工作时多次寻问颜思宇的病情,时间长了提出来要代表公司去探望颜思宇的时候,李子易以她还在外地为由搪塞过去。但在人事总监和主管副总的一再追问之下,李子易也越来越支支吾吾的,大家都怀疑颜思宇要另谋高就了,他只能实话实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