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臣……去和太后告……个别……”
“不必了。”
天下没有比这更冷的口气了。
乾隆恩准辞官,对板桥来说是喜是忧是梦醒是失落,似乎什么都有,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李禅、李方膺相继接到了罢官的御旨,他俩没二话,打起行装和黄慎、金农、汪士慎哥几个回扬州去了。他孑然一身回到潍县接家眷。
五妹见到久别的板桥,大大的眼睛里惊喜之中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悲伤。她受惊了,板桥轻轻搂住了她,她找到大树一样把他抱得紧紧,紧紧的。
“我好怕……”五妹游丝一般地说。
板桥疼爱地抚着她垂在额前的发缕,调侃地逗笑道:“早跟你说过,跟了我,你会担惊受怕的,尝到滋味了吧?”
五妹娇嗔地说:“我也说过,我什么也不怕,先生也不会忘了吧。我是怕……”说着她的脸颊上飞上一层红晕,贴近他的耳畔轻声说:“先生喜欢兰花花,还是喜欢青竹竿?”
“两样都喜欢。怎么问这个?”
“现在我只要你喜欢一样。”
板桥似有所悟,眼睛大睁着盯着五妹:“……我的小阿妹,你?……”
五妹睁大着一双秀眼,微微点了点头,把板桥的手拉进自己的衣襟里,贴在肚皮上。板桥感觉到了她微微隆起的下腹,惶惶恐恐地瞪大眼睛竟不知说什么了。
五妹的头贴在了板桥宽大的胸脯上,梦呓一般说道:“有了他,水灾就来了,我没敢跟你说,怕分你的神……”
好一个善解人意、知情达礼的女人啊。“有你,我什么都有了。”板桥说着小心地紧紧搂住她,久久,久久。五妹徜徉在将为人母的喜悦中。
板桥老来得子,喜中大喜,别的可以没有,这份天伦不能没有。到扬州千里迢迢,路途劳顿,出了意外不行,于是等到五妹的分娩,一直到次年的农历三月小儿满月,板桥才携妻儿返归故里。
这年阳春三月间,扬州破天荒地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桃花雪,梅朵大的雪片纷纷扬扬悠悠荡荡,一夜之间将整个扬州城覆盖得严严实实。本来春和日丽的天空,随着雪朵儿连成的帷幕,渐次变得阴暗了起来;只有陡然沉寂下来的大地在一片冰台的折射下,耀出令人眼花的惨白色的回光。
板桥带着他的妻儿回归正巧赶上这场大雪,梅朵大的雪花落在车前马头,静悄悄的,沾上了就不去了,挺固执地集在那儿。郊外雪天雪地里,白茫茫一片雪地里,石涛的坟前有一个人影在做祭祀,刚刚燃着的裱纸在风雪中冒着青白色的烟氲,那烟刚刚升腾起来,就打着旋四处飘散了。板桥让三宝停了车,自己下得车来。
“阿翔——”板桥喊道。
高翔起身,拿手作罩看清楚了,大声地应道:“哟,是板桥吧,回来了?”
“回来了。”
“给石涛大师烧香呢?”
“哎咿,一年一度,不能忘了他老人家。”高翔说着来到了马车前。
见板桥和这人这么亲热,五妹早辨出这人就是高翔无疑了,没等板桥招呼,她自己就从车上下来了。
“这是……哦,一准就是弟媳妇五妹了。”高翔盯着五妹说。
五妹施了个大礼:“高大哥安好。”
“好,好啊。板桥你真是一个有福份的人啊。”高翔由衷地赞赏道。
“你俩好,不用我引见,都猜出谁是谁了。”板桥说。
五妹说:“你平时一个一个说你的画友,挂在嘴上说,谁是谁我都背熟了。”
大伙爽朗地笑起来,在风雪地里融上了一片热乎乎的气息。
“李禅罢官回来了,李方膺也罢官回来了,这下你也给罢回来了。”高翔说。
板桥是个要脸面的人,他给自己磨脸说:“老高头,你别瞎说,我是辞官回来的。”
高翔笑了:“好了好了,你就别给自己磨这个脸面了。罢也好,辞也好,不是一回事吗?不都是混不下去了才回来的吗?”
“说的也是。我真是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