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话,管钥匙的公公才进到了小厅,手忙脚乱地点亮了牌位前的蜡烛,抽出一张软垫扶着关绮跪好。
「大晚上的跑这一遭,辛苦了。」关绮整理好裙子,对公公点头致意。
这位老用人是先郎主的陪嫁,看着关绮长大,算她半个长辈,便受了这个礼。自己向先郎主拜过之后,望了眼已然娉婷的小姐,悄悄地退下。
木门缺少养护,声音确实刺耳,更何况那之后周围只有空寂。云朵遮了月光,只有桌上的火烛时不时有点火花跳跃的声音。不到一刻,关绮的腿就酸痛难忍,然而等蜡泪堆起,麻木又挤走了刚才讨人厌的知觉。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天亮。
等到腿不疼了之后,关绮的瞌睡虫也醒了。手掌撑着大腿,低着头,迷迷糊糊地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然后安稳了呼吸。
「魁娘?」
迷糊之中,听见有人叫她的小名。
不等关绮睁开眼睛,被有人送来一只酒杯,往她口里灌下冰凉的蜂蜜水。
「不是酒啊。」关绮舔了舔嘴唇。
身边侧坐着的女子正是长姐关纨。
两人虽然是姐妹,但长得并不相像。关纨圆脸细鼻,貌若观音,一头黑发乌黑油亮,时时依太阳在头上映一圈佛光。
如今关纨披着厚实的外套坐在关绮身边,头发松松地挽着,脸上还是一如既往温柔的笑,恍惚之间,关绮以为自己又进了女娲娘娘的神殿。
亲手捏出的人儿里,关纨应当是她最为骄傲的一个。
「母亲从不饮酒,我又怀孕。你想喝酒,那就得去隔壁偷厨娘的料酒了。」关纨被她传染,也打了个哈欠,「最近招待客人,用的也是现卖的浅度米酒还不如你在国子监偷藏的好吧?」
关绮自然不会接过找骂的话,揉揉眼睛,又啜了口关纨手上的凉水。
「你怎么过来了?」关绮问。
「我看惜阴轩楼上没有亮灯,就猜你被母亲罚到这里了。」关纨回答,「不知道你又干了什么荒唐事情,就来找你问个清楚。」
「姐姐这么劳累,怎么也不早点休息?」
关纨叹了口气,「还没请到奶娘,这么大的孩子没有一晚让人省心,我就没睡过一天安稳觉。」
「怎么回事?」关绮有些奇怪。
据她所知,出身清白的仆妇,最眼馋的差事就属贵女的乳母了。就算将来养的贵小姐不与自己亲近,也能靠这份功劳捞到府里的肥差。
关府现在的管家便是大小姐的乳母,怎么可能招不到人呢?
「原本是定下了一位,可是后来派人打听,居然是位脱骨娘。」
关纨的面色有些严肃,眼睛里也不是刚才那样温和的神色,隐约有些愤怒和羞愧。
「什么叫脱骨娘?」
「穷人命贱,儿子的命更贱,」关纨犹豫了一下,「听到贵女生产,急着淹死儿子换前程,这样的女人也有。」
「啊」关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孩儿夭折的产妇无牵无挂,对身边的婴儿也会格外上心,因此是乳母的最佳人选。不想养儿子的妇人本来也多,更别说还能用他换到家产,自然也有人愿意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