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同一排其他的几栋石楼,二楼的窗棂全部都被木棍支开了,原来的窗户全都变成了黑漆漆的洞口,在夜幕的掩饰下,仿佛有士兵拿着弓箭蹲守在洞口后面,随时准备往下射,而我们的头颅就在敌人的羽箭之下。
这种黑暗和未知给人的心理压力比幽灵来的更加沉重猛烈,为了验证我们的猜测,我们跑出小巷子,也不管费不费电了,打开三只狼眼手电筒纷纷照去,光柱在石墙上来回晃动,我们现临街的石楼窗户也都是打开的。毛月亮隐藏进乌云后面彻底不见了,阴风从四周嗖嗖的吹来,我们不得不承认,不知道什么时候,整座停尸寨里石楼的窗户全被打开了,我低头看看夜光手表,此时已经是半夜两点钟了。
此地既然不能多呆,我们只好估摸着往前走,这次,连顾奕芯也彻底迷路了,我记得进来的时候,从过石桥到进将军院,不过才用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现在走了快五十分钟了还没走出去,越走我心里越没底。拐过一条小巷子,黑牛在前面停下来冲我们喊“嘿,又到咱熟悉的地方了。”我本以为他看到村口的石牌坊了,冲过去一看却大失所望,一扇半掩的大门,门后是一条通往堂屋的石道,没想到我们兜兜转转半天,竟然又回到了盛放将军棺木的院子。
“看来上次方向不对,咱这次往相反的方向走试试。”黑牛说着,用登山镐在地上划了道线,以做记号。我有些沮丧,告诉他,“应该不只是方向的问题,山寨大小有限,我们随便往哪个方向走,一个小时都应该能走出去了,即便到不了进来时的那个村口,至少也可以从别的方向走出这个山寨,这次我们尽量保持直线单方向前进,或许可以出去。”
这次我们卯足了劲往一个方向走,黑牛依旧在前面大刀阔斧的开路,为了打无聊,他边走边向顾奕芯讲述他以前跟他二叔去湘西收古董时遇到的怪事,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都听过几百遍了,顾奕芯第一次听,黑牛讲的时候连吹带编,绘声绘色的加进去很多细节描述,加之我们又身在停尸寨,周围全是停着棺材的石楼,顾奕芯被吓得不轻,连连央求我制止黑牛,别让他再讲了,黑牛自觉无趣,就一边走着一边哼起冬天里的一把火。唱着唱着,他突然停了,说到“妈的,竟然又转回来了。”我一看,最害怕的事情还是生了,我们又回到了停放将军棺椁的院子。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味道,怎么着,这次咱们进去吗?”黑牛问我,我觉着,现在好像也没别的选择了,再继续瞎转悠也是徒然浪费体力。三人再次推开门走进院子,一边休息,一边整理思路,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我们走不出村寨呢?事实证明,我们已经被困住了。
黑牛一屁股坐到背包上,被里面的装备硌了一下,赶紧移动屁股,重新坐在突出的老树根上,说道“我觉着咱们可能遇到‘鬼打墙’了,我小的时候,有一次去我姥姥家,路上贪玩儿,还没到她家天就黑了,天黑后我在一条旱沟里爬上爬下,爬了好几十个来回,怎么都走不出去,我想起漫画书上说童子尿辟邪,就赶紧硬憋出一泡,可是丫的不管用,后来幸好我机灵,放火烧了一片沟涯上干了的野草,前面的路一下亮了,我就出来了。听老人说那就是‘鬼打墙’,要不咱们做个火把,拿着再走一遍试试?”
我否定了黑牛的这个建议,如果真有“鬼打墙”,我们的狼眼手电筒射程有近百米,光线穿透力极强,简单的障眼法根本不是它的对手。顾奕芯沉思了一会说到“对了,师父,这个停尸寨的前身是个军事堡垒,他最初的目的是用来作战的,除了阻击敌人,它应该还有一个功能,那就是困住敌人。”说到此处,我和黑牛恍然大悟,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八卦阵,八卦阵学名为九宫八卦阵,我记得《易经》上写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又有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相,四相生八卦,八卦而变六十四爻,从此周而复始,变化无穷。八卦阵是一种很牛逼的阵法,相传是三国时期诸葛亮按照九宫八卦方位和五行生克的原理布成而成的作战阵图,当年,诸葛亮就用这个阵法轻而易举的困住了敌方千军万马。如果这个停尸寨里石头楼的排列方式真是八卦阵,那任凭我们三个人怎么走都是不出去的。
黑牛满脸期待的问我“老苏,你不是研究过易经吗?肯定能破这个阵法对不对?”我苦笑着摇摇头:“你也太抬举我了,我虽然懂点易经,但也就是算算挂,卜卜签还行,真要应对这样的专业阵法,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看,咱们只能另想别的途径了。”
黑牛一个劲抱怨我学业不精,看我指望不上,他站起来准备爬树,以便在树上居高临下的寻找出路。这是棵古槐树,虽然树干粗壮,树冠如伞,但是其高度和那些只有十多年的树差不多,我劝黑牛“你丫能不能别这么猴急,这棵树和那些两层石楼差不多高,你爬上去最多也就能看到那些石头筒子楼的楼顶,远处想都别想,还有,这种阵法,你站在高处看和在其中行走,完全是两个概念。”
黑牛借势踹了那棵老槐树两脚,嘴里嘟囔着“那他妈怎么办?要不等天亮再说?不过,估计等天亮了咱们也没招。”
“别急,让我想想。”说完,三个人都沉默不语。今天晚上,接二连三的经历了好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一闲下来,我大脑里反而变得一片空白,根本集中不了精力往下想。如此放空了一小会儿,我隐隐约约听到树下好像有流水的声音,声音虽然很小,但是在这极度寂静的村寨里,这流水声还是显得很清晰。
忽然间有一道灵光在我空白的大脑里闪过,或许,还有一条相对简单的路通往山寨外面,并且,这条路应该不会有太多的危险。
“有了,让我想一想怎么和你们说。”我快整理了一下思路,告诉黑牛和顾奕芯,“这山里是不是刚下过雨,但是整个村寨的路面上除了湿滑,竟然没有半点积水。这是为什么呢?我想,既然这个村寨曾经作为军事防备区,那么它的地下排水设施肯定是非常讲究的,否则,在山坳里修建这样的一个军事区,一场大雨下来,如果排水系统不够完善,那肯定就先把自个儿的大本营淹了。”黑牛听得很认真,他问“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但是,这和咱们出去有什么关系?”我继续分析到“咱们现在站的这个院子,最初是将军府,也是整个石头山寨的中心位置,这里的排水系统肯定更加讲究,咱们四处仔细找找,我猜这院里肯定有个排水口,并且这个排水口应该是整个山寨里最大的一个。一般地下的排水道不会太复杂。否则,七拐八拐的也不利于排水啊!”
黑牛听到此处完全明白过来,拍了一下脑门,对我竖着大拇指夸赞到:“嘿,我说老苏,你丫关键时刻就一小灵通啊!”
我把想法说到一半的时候,估计顾奕芯就已经全明白了,但是她依然很认真的听我说完,并且对我表现出一脸崇拜的样子,这让我不自觉的有些飘飘然。三人打亮了三根狼眼手电筒,蹲在地上敲敲打打的寻找起排水口。女生到底是心细,顾奕芯在地上走了几步,现石碑旁边有一块大青石板是可以活动的,仔细观察,现还有几片老槐树的落叶随着地上涓涓水流,打着圈儿钻到大石板下面。
我和黑牛合力将青石板搬开,石板下方出现一个直上直下的方形黑洞,黑洞足有一张八仙桌大小,四周用山石垒砌而成,在四个角的位置留有四个凹陷的缺口,地上的水正是从这四个凹陷的缺口流进地下。毫无疑问,这就是我们要找的排水口。
黑牛用狼眼手电筒照了照下面,排水口的垂直距离并不是很高,光束可以照到下面流动的水面,由于长年被雨水冲刷,井壁四周湿滑,山石垒砌的很整齐,没有适合我们落脚的地方,黑牛纳闷道:“这怎么下去?咱城市的下水道口好歹还有个铁梯,工人师傅来回疏通也方便,修建这个下水道的古人也真是他妈的目光短浅,难道他们就没想过,下面万一被淤泥和枯枝烂叶什么的堵住了怎么办?”顾奕芯想了一下,解下腰间的一捆登山绳,绕过古槐树将登山绳的两端一起垂到排水口,登山绳的底端没进水里好多,我和黑牛看了看,心里暗自佩服,也跟着将登山绳垂了下去,三个人扣好登山扣,背着装备往下滑。
井壁长满青苔,脚一踩就打滑,根本找不到着力点,黑牛嘴里叼着狼眼手电筒,刚往下挪了几步,手一松,一下子往下掉落好几米才稳住,没法说话,只好气的用脚重重的踢了两下井壁。幸好顾奕芯的攀爬技能很好,一看就是经过专业攀爬训练,这对我和黑牛来说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顾奕芯每下降一段,就停下抬头看我,像个托儿所阿姨一样,一个劲的提醒我,注意点儿、小心点儿,弄的我反而有些紧张,心里暗想,看来是个女人就有啰嗦的时候。
如此,三人往下滑了二十米左右,竖井到底,连接着一个一人半高的排水道。排水道呈现圆拱形,两侧由山石堆砌而成,上方是涂了桐油的山木拱顶,这种造设计其实用,既可以扩大排水道的空间,又可以防止因生地震等自然灾害,而导致排水道变形。排水道的积水刚刚没过我们膝盖,水流匀,看来这地下水道应该没有太多的曲折弯道。水流是活动的,一端通着外界,我们也不用担心这里面的空气质量问题。
黑牛收起登山绳,淌着水在前面开道。狼眼手电筒的光照在水面上,水面波动,灯光被折射到抹了桐油的拱梁上,熠熠生辉。我忽然想到了“湖光潋滟晴方好”这句诗,用来形容此时此刻的景象最为恰当,如果这里不是停尸寨的地下水道,就此情此景,真可以算得上是小情侣谈情说爱的好地方。我们边走边欣赏着水面和拱顶的潋滟波光。黑牛忽然停住了,指着拱梁上一个凹陷的暗格问:“诶,你俩看那是啥玩意儿?”说罢,没等我们回答,他竟然从水里跳起来,一把将房梁上的红色泥像抓了下来。拿在手里反复看了看,“这东西既然在这里,那肯定也是明朝的玩意儿,小顾同学,你帮我估个价,这东西值多少钱?”
那个朱红色的泥雕只有巴掌大小,面目可憎,像是个煞神,顾奕芯看了看摇摇头说道“这种东西我也从来没见过,更不知道他的价值,我想,它既然在山寨的地下水道里,会不会是古时候专门用来镇水,以防生水灾的?”
我从顾奕芯手里接过泥人,泥人沉甸甸的,应该是实心,其周身涂满红漆,长眉獠牙,非常狰狞,给人一种很邪性的感觉,我告诉黑牛和顾奕芯“我觉得这东西不是用来镇水驱灾的,相反,这应该是个厌胜之物,并且,朱红色的厌胜之物一般都是下了死咒的。”
黑牛往刚拿煞神泥人的手上吐了两口唾液,使劲在衣服上擦了两下“靠,这也太晦气了!厌胜之术?听着就玄乎,那些宫廷剧里后宫娘娘们好像就喜欢用这种手段。”
我解释道:厌胜之术是古代方士的一种巫术,听说可以用诅咒的方式制服别人,而承载咒语的物件往往是些铜钱、木偶、泥人、或者布娃娃之类的小东西,当然,也有用砖石之类平常物件的,厌胜之术颇为诡异,明代杨穆《西墅杂记》里就有个“砖戴孝”的故事,因为建造房屋的木工作祟,而使得皋桥韩氏家里整整四十余年丧事不断,后来经风雨飘摇败坏了梁垣,才在墙壁中现一块裹着孝巾的砖头。这块裹着孝布的砖头就是厌胜之物。”
黑牛用狼眼手电筒向前方的拱梁上照去,想看看还有没有其它的泥人,他边照边说:“真有这么准吗?那以后看谁不顺眼就给谁摆一道。不过,泥像摆在下水道里,这是准备对谁施法啊?”
我告诉黑牛,厌胜之术也不是谁想用就用的,一旦被识破,用它的人就要承受很糟糕的恶果,据说当厌胜之物被现时,只有把它投到火里烧或者沸油里煎才能破除它的巫术效力。
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在地上应该对应着将军府附近,是整个山寨的中心,红色煞神的泥雕放在这里,诅咒的对象可能是整个山寨的居住者。但是,谁会对整个兵寨的人产生如此深仇大恨呢?
顾奕芯说:明朝对南方一些蛮夷之地的居民并不友好,尤其到了明末,朝廷经常派兵绞杀,战争致使很多蛮夷之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而在这深山腹地修筑军事堡垒,很多工人可能就是被抓的俘虏,自古以来,南方有很多会驾驶妖术的异人,厌胜之术是众多妖术中相对低级的一种,估计修建排水道拱梁的木工就是夷人,暗中给整个村寨下了死亡之咒。但是,这终究只是猜测,已经无从考证了。
黑牛见我们说这煞神泥像是个不吉利的物件,就顺手把它丢到水里不要了。他们干古董这一行的,虽然见钱眼开,但是还是相对比较迷信的。
三人继续前行,排水道的两侧相隔不远就有个水桶粗的排水口,不断有水从排水孔里融入进来。我们走了数千米,水越来越深,下水道底部的淤泥也逐渐加厚,我正暗自揣度着这条排水道的长度,忽然一股臭味袭来,那臭味即像臭鸡蛋,也像腐烂的尸体,很难具体形容,我捂着鼻子骂黑牛“你丫放屁也不提前打个招呼,真是臭死人不偿命,吃什么东西了,竟然这种味!”黑牛转过头一脸无辜的辩解到“靠,不是我放的好不好,老子崩屁个个带响儿!这他妈太臭了,不像是屁味!”
狼眼手电筒的光束略过石壁,我们现石壁上有几道清晰的抓痕,看它的深浅和密度,应该不像是水流带动树枝下滑时留下的,黑牛凑近看了看,用手摸了一下,现石壁上有一层腥臭味的粘液,“这下水道里怕是有情况!”黑牛说罢摸出登山镐拿在手里,用手电筒照着四周淌着水慢慢前行。
我让顾奕芯走在我和黑牛中间,随即也拿出登山镐打亮手电筒,一边机警的看着后面,一边慢慢倒退着前行。排水道的地势越来越低,水也逐渐加深,很快就没过腰间,山水冰凉,要在这里再泡上两三个小时,人估计就得废了。走了没多远,排水道前方出现了三岔口,黑牛问我走那条,我看了看,三条排水道一样宽,水流在这里分成三股,向三个方向流去,居中的那条排水道水流相对急一些,我用狼眼手电筒的光束照了照中间的排水道,说“看来这个村寨的排水系统有好几个出水口,咱走中间这条,这条离出口应该近一些。”恍然间,我好像看到了一个黑影在水下一闪而过,再仔细看时,却没有了,我暗自忖度,估计在这下水道里呆的时间有点长,眼睛被波光晃得花了。
黑牛领命,继续带头前行,走了五百多米,排水道里出现了一道铁栅栏,栅栏的每个空隙只有小腿那么粗,人是无论如何都钻不出去的。栅栏上每根铁柱都有小型擀面杖那么粗,黑牛用登山镐使劲撬了撬,竟然丝毫未动。为什么要在下水道里离排水口不远的地方设置栅栏呢,这栅栏又有什么用呢?如果是在下水道的进口处设置栅栏,那还情有可原,是为了过滤枯枝烂叶,防止堵塞下水道,但是,设在下水道的末端,这栅栏就显得有点多余了,我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或许,每个排水管道的末端都有这样一个铁栅栏,要真是如此,那我们就算彻底被堵死在这下水道当中了,唯一的出路就是原路返回地面,但是地面上的八卦阵同样能把我们困死。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遇到过困难就掉头撤退,这不是我军的一贯作风,我们得再去另两条排水道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