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气氛阴沉而压抑。
世德说不下去了,我冷淡接口,“你说我不了解你,我想是的。要分辨真假,拨开你人为制造的重重迷雾与混乱,需要太多智慧和心力。我也不觉得你想让我了解,否则你就会从开始到现在都真诚相待了。可能真实的你你自己都不喜欢吧,所以才不断地包裹和掩藏。”
“我有向你要求我不曾给予的东西吗?”他说。
啊,又来了,又是这种混账逻辑,假如这也算逻辑的话。今天我决定毫不留情地拆穿他。
“这就是你最爱的逻辑:你没有要求我的,我也不该要求你。你口口声声说什么无条件的爱,除了自我标榜就是对别人道德绑架,结果爱情对你来说也不过一桩生意,而且要单方面遵从你的买卖标准,你的标准才是衡量万物的尺度。我想你该学下经济学,了解下等价交换和价值互换,那样就会明白一个人不会拿自己的白菜去和别人换白菜,你不需要忠诚专一诚实真诚,不代表别人不要。可能你真正需要的只有两样:钱和性。此外对你都是多余。我的所有温柔温情都不受欢迎,对你来说都是负累。”
是他的头脑不足以理解逻辑,还是他听不进去?他说,“你令我觉得爱情太麻烦了,关系太麻烦,我只想逃避。”
“是我令你?”我冷笑。“你交往过这样多女人,有过那样多段感情,可有人令你满意?我早说过,你应该找一个单纯只想和你上床、不想和你一起生活以及共度余生、并且需求很少能满足于十天半月一次的床伴。这样筛选下来,适合你的,也只有没有道德感的家庭主妇了,在老公之外偷个腥尝个鲜,把你当一道餐后甜点,夫妻生活的调剂。我这样精神要求高、感情纯度要求高的单身女性,对你来说太奢侈了,你负担不起。”
这种“暴动”是我向往了多次,推迟了多次的。我热望唾弃一切,从心中倒出一大堆真正想说的话,这些话一直被我深深压抑着。今夜的情形又令我想起平安夜,感觉如出一辙。而世德号称修行,那么他这两年的修行哪里去了。尽管明知说了也是白说,对他而言不过都是头脑的造作。为什么一切没有从平安夜那天戛然而止呢?那样就好了,不会有后来这所有的折磨。
沉默在我们之间弥漫了许久,厚重得经得起刀劈斧凿。
然后世德说,“我无法和低级的能量长期呆着。你的能量是关闭的,一点点问题就可以触发你的情绪。从我认识你到现在没有变过,这就是低级的能量和肤浅,心里装着无数的自我的顽固的观念。这样的关系怎么可能让我再去努力。你始终那么个人化,完全的小我……”
我根本懒得反驳。匮乏贫瘠畸形的土壤,不可能结出善果。他对我有那么多不满与控诉,令我也看到了他的无力。我必须放手。
他继续控诉着我的小我,我的个人化。
我忍不住反问,“不个人化,那么该用什么方式表达?”
他有本事说话时别说“我”还能让人明白他的意思,也不要用“齐世德”三字来指代自己。
他自然答不上来,却说,“你固守着你的小我,而我想脱离自身。”
“你想脱离自身?”我不禁笑起来。“你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自我中心主义者。你只想你自己的事,你需要我,只是要我为你服务。你要的不是脚踏实地的现实生活,你要的是虚无缥缈的未知世界。”
“不,”他很恼火,“我要你放弃你的自信和你的意志,放弃你的固执。我要你从你的自我中解脱。”
“那么最好你先做到从你的自我中解脱。”
他又开始扯别的,再次提到我对他没有付出。
我叹息。我们连单纯的利益交换关系也是失败的,无法达成。他一直想要把关系只局限于性上,但当真的只剩性了,他又想要更多,又和我扯感情。而我也终于无法从和他的性事中体验到曾经的愉悦与快感,那些合一的时刻。
世德继续说着,“我们不像相互滋养的关系,就算在我禁食11天的时候,我还要为你的一天三餐操心,在灵性上你也是既没有意愿,对我也丝毫无益,在生活上也是如此。这不是否定,也许在别人眼中的价值会不一样,但对于我,我感觉不到任何滋养,更多的是占有、控制、情绪,没有什么正面的东西,只有在性上有一些愉悦。我不是计较什么,如果在我们相处时可以轻松愉快,我不在乎我付出什么,因为那是愉快的,但每一次都以冲突收场。我不计较谁付出更多,我在意的是两个人的格局和境界。想当初我绝对是在以最有利的方式去维护彼此的关系,但你是陷在观念中的,既不务实,也没有大智慧……”
我摆摆手,不想再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自吹自擂和对我的大肆抨击了。“偏见和观念不是靠解释可以消灭掉的。如果交流有用,我们根本不会是现在这样,所以为什么不省点口水。”我说。
“我现在对你内心毫无波澜,也不想再有什么交集。除了麻烦,没有别的感觉。”与其说他是讲给我听,不如说是讲给自己,仿佛他要说服自己下定决心。
“我尊重你的感受,祝你得偿所愿。”说完我转身打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