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士的意愿是一种发自内在、与外界连接的力量。它从肚子这里发出来。就在这里,明亮纤维的位置。”他摸摸他的肚脐,“我说它从这里出来,是因为我们能感觉到它。”
——卡洛斯·卡斯塔尼达《巫士唐望的教诲》
被视为古代墨西哥巫士认知系统基石的一个“能量事实”是,宇宙的一切都是能量的表现。宇宙是由两种相互矛盾却同时相辅相成的力量构成,生命能量与无生命能量。对于巫士而言,意识是生命能量的一种波动状态。
直接知觉能量,使唐望传承中的巫士能“看见”人类,在他们眼中,人类是一团能量场,像个明亮的球体。他们发现整个宇宙都是由明亮的纤维构成的,这些纤维延伸至无限,向四面八方散射而又不会彼此碰触。
巫士很喜爱能量纤维的波动,把它称为“意愿”,他们“看见”整个宇宙是“意愿”的宇宙。他们发现宇宙中的“意愿”聚合决定着宇宙中所有可能发生的异动与变化,不是由于盲目而专断的外在情况所致,而是这团波动能量本身的“意愿”所致。
这是一个意愿的宇宙,尽管我不是巫士(虽然我想是),但我相信。人类所有的行为都是由意愿推动的,如果没有意愿,一个人会无所作为,或索性不作为。
那么,我的意愿呢,我的意愿是什么?
根本无需闭上眼等答案自混沌的黑暗中浮现,答案像被镇压的囚徒,几乎是嚎叫着从心里冲出来:我想和世德在一起!我想和世德在一起!如此昭然已揭,没有一丝一毫含蓄与矜持。与此同时,还有想要守护、关心、克制的意愿。
从电梯上来,一眼便望见世德。他已经下来地铁站里,在出口闸机前等候。望见我,他的眼里流露出柔情。他瘦了,也黑了,头发剃得很短,胡子像是新刮掉,在脸颊上泛着蓝色的光影。穿一件黑色的圆领短袖,灰色短裤。他身上没有令我陌生的东西,尽管中间隔了这么久。
我刷卡出闸机,被他一把抱离了地面。俯视着他,我微笑,“你还停留在世界的边缘吗,世德?”
那段话我记忆深刻,他说世界这样大,应该会有一些能够控制自己和生活的人,能对一切都有把握,不必担心生存,更不会从世界的边缘往下掉,但他不是那样的人。
他放我下来,微笑说,“是啊,我还和往常一样活在边缘。”
我抓住他的手臂——其实只是把我的手放在他手臂上有一个抓的意识,然而不可能抓住,他的手臂那样粗,除非我用两只手同时去抱他一条手臂,——命令道,“不许掉下去。”
“好。”他牵起我的手向出口走。
“好?”反问着,我寻找他的眼睛,想确定是否在敷衍。他答得太快了。
他叹气,态度带了一点诚恳,“我努力——不掉下去。”
傍晚六点,时间还早,我提议走走,湖边那个公园我很喜欢,他于是转弯,向公园方向去。一路都紧紧揽着我,粘缠腻人,仿佛回到我们最热恋时候。以为他会问我为何改变心意又肯见面,结果却没有,反而絮絮和我说,“其实每天都会想到你,想到我们在一起时你给我的感觉,想你此时此刻在做什么……”
我想有时我对世德其实并不公平,总把他想要见我归结为性,一笔抹煞其它。如果不听他说完,没有听到后面一句,又会认为他说的“在一起”和给他的感觉是指做爱。似乎我的潜意识希望、宁愿他很糟糕……
然而我还是故意说,“除了性,原来你还在乎别的。”
“我当然在乎。我并不是像你想的那样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那你为什么不说,不表现出来?”
“不知道。”
他回答很快,于是我知道又是他惯性的托辞和回避。
我停下来,斜睨他,“除了性,还有什么是你想从我这儿得到的?”
“我们在一起的那种感觉……我想是——亲密感吧。”他有些迟疑地说。
“你会需要亲密感?”这下我大大惊异了。
“会吧。”他有些苦恼。然后留意一下我们前后左右有没有离得比较近的行人,压低了声音,“有一天我很想你,我也以为只是身体的能量蓄积太多了,然后就……”
他会看片自慰,我知道。
“那一天我释放了三次,身体已经完全疲乏,但是却有一种感觉,仍然不够,似乎怎么都不够,除非见到你。这种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以往我们不在一起时也会有,只是这一次格外强烈。所以我才发信息给你,想你过来……我并不是非要做爱,只是抱着,听你说话,和你说话,已是很好。”
我感到欣慰。不知会不会有女人只满足于在身体层面被男性渴望,但我更希望被男性在其他层面渴望。或许每一种品质都有其工具性,但在我的价值排序里,沦为肉欲工具是对人的最大羞辱。我不是我的身体,我远超过我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