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迟不记得这是他第多少次做这个梦了。
炎炎烈夏,蝉鸣依稀,安静的午后被尖锐的警笛声撕开了一条裂缝。
蒙着白布的担架被人从屋子里抬出来,大约是出于对死亡的敬畏,所有人都静默着不发一言。
“爸爸!爸爸!”
还没有成年人腿高的小孩子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他一边跑一边喊,打破了这份令人窒息的逼仄静寂。
“你们要带我爸爸到哪里去?”
沉默的、面目模糊的人群像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海洋,将“他”和担架上的那个人远远地隔开。
这条路对“他”来说就像人的一生那样漫长,在“他”好不容易触碰到了白布的边缘,忽然有人从后方将“他”扯开。
“别过去,小迟,别过去!”人群中唯一能看得起脸的女人不顾“他”的撕咬扯打,将“他”从距离担架一步之隔的地方带离。
“听阿姨的话,别去看,这不是你该看的。”
她抓得很用力,手指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过了会,“他”停止了挣扎,茫然地和她对视。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去看爸爸?”
她摸着“他”被太阳晒得红彤彤的脸颊,将“他”按进自己怀里,低声说,“别去看,很吓人的,先生肯定也不希望你看到他这幅样子……”
“他”还不能完全理解她到底在说什么,天真地,“那等爸爸病好了,我还再看到他吗?”
“……”
离人群不远的地方,成年后的谢景迟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像在看一出拙劣的闹剧。
抱着“他”的女人如同察觉到什么,抬起头,和站在远处的谢景迟遥遥相望。
“小迟。”她这样呼喊着,不知是在劝慰她怀里那个孩子,还是在叫他这个突兀的旁观者。
“申阿姨。”谢景迟礼貌地同她颔首致意。
下一秒,她的嘴角微微上扬,最后定格在一个扭曲的笑容上。
这是一副很诡异的场景——女人的上半张脸在哭,而下半张脸又在笑,两种截然不同神情同时出现在她的脸上,给人带来强烈的割裂感。
看过了太多次,谢景迟早就可以很平静地面对这一切,没有恐惧也没有愤怒和悲伤。
“就这么好笑吗?”
他不知道对这个曾照顾了他三年多的女人来说,用提前准备好的空罐换掉江行云从不离身的哮喘喷雾,害他突发疾病死在家里,就这么值得高兴吗?
通常来说,女人不会给他然和回应,然而今天似乎有哪里不一样。
当问句脱口而出的一瞬间,谢景迟清楚地看到,女人原本是眼睛的地方变成了两个黑乎乎的洞,从孔洞中流下了鲜红的血泪。
“我好痛啊,小迟,我真的好痛啊。”
六月中旬的一个早上,家住沄港市郊区的郑女士决定去家附近的山上看看自己种的那几棵树。
下山途中她不小心偏离了原本的路线,走上了一条更为崎岖的小路,路上有什么东西绊了她一下,她停下来,发现是一个看起来颇有分量的深色编织袋。
因为大雨的冲刷,原本深埋在土中的编织袋露出了顶上的一部分。被人类天性中的好奇心驱使,她弯下腰,拉开编织袋上的拉链,想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天光昏暗,她只能勉强辨认出外层缠满胶带的黑色塑料袋和什么东西腐烂了的浓烈恶臭。
回想起刑侦片里看过的内容,瞬间涌上心头的恐怖和惊惧让她停止了探索,立刻拿出手机报警。
她颠三倒四地说自己在山上发现了尸体,而110那边始终认为这是拙劣的恶作剧,苦口婆心地和她说动物尸体腐烂同样会发臭。
最后在她的坚持下,公安还是派了人到这边来。
当编织袋被警员从地里挖出来,她这才发现袋子比她想得还要大一些,而且看起来真的很沉。
确定她没有说谎,警员们的脸色也不复最初的轻松愉快。
为首的那个女Alpha警员用刀子小心翼翼地划开外层的透明胶带和塑料袋,当被层层包裹的内容物展露,在场所有的人都变了脸色。
一位看起来文弱的男警员立刻捂住了郑女士的眼睛,但还是太迟了。即使腐烂成这样,包括郑女士在内的所有人也能轻松地辨认出这是一颗属于人类的头颅。
这颗失去了身躯的头颅早已烂得看不清五官,只有两个黑黢黢的洞静默地注视着在场每一个人。
其中一位警官低低地骂了句听不清的脏话,拿出手机给留在局里的人去了电话,“于副队,让你们刑侦大队派人过来,我们刚刚发现了个袋子,里面居然装了个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