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玚买早餐的过程实在不是很顺利。
巷口的小推车今天没来,大概是雨下得的确太大了。
最近的一家便利店要走到山下,虽然不算特别远,但耐不住今天风急气温又低。
匆匆逃出来、只披了一件薄外套的言玚有点冷,不过话都放出去了,现在直接折返回去,岂不是更显得自己刚才心虚。
言玚边想边觉得有道理,拢了拢被风吹得翻飞的外套,撑着伞便往山下走去。
往返也就十五分钟,忍一下好了。
这条下山的路言玚从前每天都要走,小学的时候早上是父亲开车送,晚上的时候是坐校车回来。
校车就停在山脚下的一家陶艺坊的门口,店主是个漂亮的姐姐,偶尔会送些她捏的小动物给言玚。
可供车辆通行的主路两旁,一年四季都会坐一排爷爷奶奶,有时候是凑在一起打牌,有时候就只是边择菜边聊聊八卦,言玚从小就长得可爱,性格也讨喜,从他们身边路过时,总能收获点水果或者小零食。
直到他成了这些街坊邻居议论的中心。
众人躲避的动作和探究的眼神让言玚感到刺痛,所以父母去世后,他也很少走这条热闹的大路了,一般都是从另一边绕个远,又或者放学后找个快餐店,等写完作业天都黑透了再回家。
像是见不得光似的。
十多年过去,当年那些老人不是已经去世,就是被子女接去了带电梯的新房子,好方便照顾,而这条路也不再像言玚记忆里那般平坦了。
两边沿着墙体堆积着残破的砖瓦,规整的柏油路也已经被压得凹凸不平,一副确实该被拆掉重建的衰颓样子。
言玚不禁抿了抿唇。
也难怪上次回来时那个司机师傅不愿意帮他开上去,这种路况,一个不留神就容易把车胎扎坏。
也许再过一段时间,如果褚如栩重塑记忆的规划有效,再或者自己可以下定决心去接受心理治疗,他可能就不会对保留住从前的家那么执着了吧。
雨丝被吹拂到他的睫毛上,带来柔和的凉,方才还烦躁的心情也被这股寒意消了个干净。
言玚微微眯住了眼,心里想道:
如果有褚如栩一直陪在身边,那他或许真的不需要其他东西来佐证自己的存在……
山下那整条街都没什么店营业的,便利店虽然开着,但却也只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店员,倚在柜台后面昏昏欲睡,见言玚推门进来,才稍微清醒了一点。
墙上悬挂的电视里正在反复播报着台风预警,言玚这才反应过来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是由什么引起的。
太久不在沿海城市生活了,他都已经忘了还有这回事。
新闻里说强降雨可能会持续两三天,建议市民非必要尽量少出门。
这倒给言玚提了个醒。
外面好冷,他实在不想再顶着刺骨的海风走回家了,不如借着囤点生活物资的名义,让褚如栩把车开下来接他。
想到这,言玚忍不住笑了笑。
他忽然觉得自己开始变得有些娇气了。
往常他遇到这种事情,哪会想到向别人求助,他可能都不会想要求助,甚至都不会意识到那雨幕有多凉。
他站在一排酸奶的面前,边把挑好的食物往小推车里装,边摸索着手机。
可不知怎么,口袋里那长条形的东西手感却莫名有些奇怪,言玚不禁蹙了蹙眉,疑惑地掏了出来,定睛一看——微微泛黄的粘稠液体在透明扁平的玻璃容器里晃着,瓶身上「冰感按摩油」写得清清楚楚,字体大到根本不需要仔细看都能辨别。
“我去……”言玚没忍住,低骂了一声。
收银台前坐着的小孩迅速将目光投注了过来,言玚赶紧将瓶子重新藏好,还尴尬地朝对方笑着摇了摇头。
都怪柏鹭。
言玚揉着胀痛的眉心,心里难免骂骂咧咧。
估计他挂了对方电话后,顺手把手机扔到了餐桌上,褚如栩下楼的声音又来得突然,情绪本就不太稳定的他一晃神,就忘了口袋里沉甸甸的垂坠感到底源于什么了……
这下可难办了。
窘迫劲儿过去的言玚,看着自己推车里满得要溢出来了的货品,一时间竟有点想不出,是结不了账这件事比较难堪,还是要独自顶着风雨走回去这件事比较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