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生计考虑,他不得不低头。
话说回来,从前在窑口走动,他和梁佩秋时常打照面,并不算陌生,偶尔得了空还会闲话几句家常。王家有大小喜事,他也帮着奔走,和梁佩秋多有接洽。
然而经了那档子事后,他怎么看都觉得少年生了两副面孔,王瑜在时扮猪吃老虎,一副与世无争的乖觉模样,谁不平生几分怜惜?谁知一转头,竟生生从王瑜身上啃掉块肉,那肉血淋淋的,直教人触目惊心。
现在坊间都在传,当初他和夏瑛联合对抗徐稚柳,以及徐稚柳代表的湖田窑,就是安十九在后头排兵布阵。
先压下湖田窑的势头,再侵吞安庆窑的家业。
他从一开始就是狗太监的人!
想想也是,行色戏唱了多少年,哪回不是各行业各会馆自行决定,什么时候需要三窑九会审核?今年还是头一遭。
王燚甩甩衣袖,直叹一声晦气,随后大步离去。
不久,原先在小青苑照顾梁佩秋起居的白梨急急忙忙跑了进来,见左右还有账房管事在算账,便附在梁佩秋耳边,压低声音道:“时年又来了,在外面死活不肯走,非要见你……”
梁佩秋眉头一皱,搁下笔:“什么时辰了?”
“巳时刚过。”
梁佩秋一听,起身往外走。
她动作熟稔地抄起拐杖,甚至不需白梨搀扶,走得又快又稳。白梨落后一步,小心伺候在她身旁。
她急了,推白梨向前:“你跟着我做什么?快去把人赶走!”
“哦哦。”
白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动作比脑子快,下意识转头就跑。
从去年断腿到如今,她跟随梁佩秋有一年多了,尚算了解她的为人,是再亲和不过的,向来没什么脾气,碰上胆大的奴才,甚至可以把她当软柿子拿捏。
只自从王大东家在祠堂自杀,一切就变了,窑口气氛怪异,人人阳奉阴违,偌大的家业她需得不眠不休才能操持得当,自此不再爱笑,也不多话,脾气易怒,阴晴不定。
对内是“东家”,对外是“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容不得一点反驳,稍有不慎就要挨板子。
她倒是没被揍过,只凡事犯到那位太监跟前的,都受到了不小的惩罚。这么一想,她忽而想起什么,大步朝外跑去。
梁佩秋到门口时,安十九刚好从软轿中下来,裹着一张上等狐狸皮,细白的脸像女子一般秀美。
她上前恭迎,安十九轻笑:“早就和你说了,你腿脚不便,不必亲自相迎,怎不听呢?”
“不要紧,坐了一晌午,出来迎迎大人,也正好松松筋骨。”
安十九就喜欢听她说话,坦诚直接,不比前头那位大才子圆滑,整天打官腔,交往起来累死个人。
他推开左右,上前与梁佩秋并肩而行,说道:“雪天路滑,还是得当心。我让人给你送的草药,可还一直用着?”
“每日都在用,疗效很好,还未谢过大人。”
“你我之间客气什么。”
安十九正笑着,余光瞥见一道疾速冲上前来的身影,还没来得及躲闪,那身影就被高壮护卫一胳膊撂在雪地里。
他惊魂未定,拨开油亮的狐狸毛定睛一看:“哟,这不是徐大才子跟前的书童吗?好些日子没见,你躲到哪里去了?”
“我呸,你草菅人命残害忠良都没躲,我为何要躲?”
“你就不怕你主子原先的仇家要了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