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看了梅长苏一眼,见他不说话,伸手接过了账本,一笔一笔,皆是双刹帮这一年的花销,不论别的,但往翼州州府送的便有十万两之多,而前些日子刚劫的翎州首富余旸的镖,也早被瓜分的一干二净,哪里有半分是接济了百姓!
“这不可能!他不是这么说的!”朱砂怒道,但心底却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才是真相,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做的越多,就越害怕真相了。
梅长苏颇有些怜悯地看着眼前人,朱砂双目通红,呼吸急促,一直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但他并不傻,账本所记载的事,与这些日子的怀疑逐一对上······这两年,他到底带着弟兄们做了什么!突然他一把抽出了庆林的佩剑,就要往脖子上抹去。
电光火石之间,已被暗卫夺下了剑,但还是在脖子上划出一个伤口,渗出鲜血来。
朱砂“嗵”地跪在地上:“为什么不让我死,我朱砂愧对百姓,愧对祖宗,帮着姓唐的做了这些禽兽不如的事!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梅长苏冷声道:“你死了,你的罪便能赎清吗!更何况,你死了,你的妻儿,你的老母又要怎么办?”
朱砂浑身巨震,唐奕当初说安置好了他的家人,让他们享福的······自己,是自己,竟然亲手将自己的亲人送进了那恶人之手?若是——
梅长苏看着他,目露怜悯,直到朱砂心神巨震似接近崩溃边缘,他才叹了口气:“你且放心,江左盟已经将你的老母亲和妻儿送回抚州了,他们都很好。”
双刹帮
朱砂恍若死里逃生一般,呆滞地抬头看着眼前这个霁月清风的年轻人,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走进了一个局,一个由这个年轻人亲手布置的天罗地网,但是,无论是为了亲人兄弟的性命,还是为了赎罪,又或是为了自己一开始的初衷与良心,他心甘情愿。
朱砂突然行了大礼,一揖到底:“今日之恩,朱砂没齿难忘,日后宗主所需,朱砂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梅长苏轻轻笑了笑,伸手扶起他,朱砂看着握着自己胳膊的苍白无力的手指,心中翻腾,一时无言。
却听那人道:“哪就有赴汤蹈火那样难了,不过是请朱大侠带着您的人回抚州,与亲人团聚罢了。”
这次不仅是朱砂,其他人也忍不住抬头,他们已有两年没回家了,其中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问道:“我们真的可以回家了吗?”
梅长苏温和道:“自然是真的。”
又有人问道:“可是,可是我们在这边,做了这么多、这么多坏事——”
梅长苏笑道:“诸位受人蒙蔽,并非大恶之人,法理不外乎人情,又何必执念于此,只不过,诸位若想弥补,多行善事也好,日后若有为民谋福祉的好事,也要出一份力才是。”
又对朱砂道:“朱大侠且放心,江左十四州,一切有我,从今日起,我江左境内一草一木,一人一户,皆不再受人欺压,江左盟翼护之地,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朱砂看着他,想这人神机妙算、心思难测,可自己却没来由地信任他,又见他虽然一副孱弱的样子,却许下如此铿锵的誓言,连朱砂自己的内心也跟着一阵火热。不由再次深深一揖,打马而去。
庆林看着人马消失在密林深处,皱了皱眉:“公子,他们真的会回抚州吗?”
梅长苏眺望着远处,轻声道:“按之前的计划行事吧。”
庆林的眼底现出跃跃欲试的喜色,立刻抱拳道:“是!”
黎纲收了剑走过来,笑道:“公子这是拔除了最难的桩子,其他马匪瞧见了,也要掂量掂量江左盟还是不是他们能作对的。”
“只是官府那边——”另一个人犹豫道。
梅长苏轻轻一笑:“我只答应了府台大人帮他处理这些马匪,又没说要尽数剿灭。”
众人皆是一乐,对这位新任宗主的认识也更加深了一层,当然,知道林殊身份的旧人觉得理所应当,黎崇老先生最得意的弟子,祁王殿下和林帅亲自教出来的少帅,十三岁便睥睨纵横沙场,若连这些马匪都降不住才怪了。
梅长度这一边人还没到廊州,官府却已派人往江左盟着实送了些大礼,江左盟这些年素来不与官府接触,这还是官府第一次登门,鹤龄先生闭了关,就不可避免的惊动了几位长老。
几位长老看着那刻着“江湖英豪,为民除恶”的牌匾直发愣,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自梅长苏处理掉了以朱砂为首的马匪之后,几日之内,连挑几大山寨,论起战力,这些乌合之众哪里是江左盟的对手,更何况有梅长苏在背后指点,庆林带着人软硬兼施,那些马匪们逃走的逃走,归顺的归顺,实在是作恶多端不知悔改的全部扭送官府,一时间江左十四州倒比两年前还热闹了。
喜长老笑眯眯坐于堂上,对另外两位长老笑道:“怎么样,二位老弟,我就说这孩子有本事吧?”
二位长老对视一眼叹了口气,齐齐道:“我们皆是受那位所托照看江左盟的,如今亲手交给他的孩子,也算了此余愿了。”
喜长老见这二人已经算是接受了梅长苏,也算是放下一桩事,要来官府的礼单翻了翻,皱了皱眉,这礼着实有些厚了,沉吟片刻唤来了人:“拿着礼单去问问公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