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江左盟在封锁消息上做的十分周全,这个梅长苏到底是什么人,江湖上得不到一点风声,又有人听说了朱砂曾与梅长苏有一面之缘,免不得派了人去抚州打探消息,却叫朱砂连人带礼一起丢出了山门。
一时间,江湖上倒对这位新宗主传的沸沸扬扬。
不管如何猜测,或者江左盟如何掩藏,腊月二十二冬至日这一天,众人翘首相盼了多日的继任大典终于开始了。
各路人马来了廊州,便被江左盟妥帖安置,若是有心人自然会发现,即便是安排住处时,也大多将有过节的帮派分散开来,以免仇人见面,一言不合又出了岔子,所以今日到了这江左盟的主厅,大家四处张望,才大概知道江左盟此番究竟宴请了什么人。
这一看,倒有些心惊,暗自揣度自己带的礼,是否轻了点。
浔阳云家的家主和西越药王谷的素谷主竟然亲自到访,琅琊阁竟然也派了徐偲这位八面玲珑的管事来贺,除却这几家,耒阳程氏,郢州楚家,玢左卓家,雷山定府,灵山清风观皆派了人观礼,想来都是冲着鹤龄先生的面子,竟然有这般阵势。
还未等客人全部到齐,久不出面的长老会三位长老也亲自迎了出来,几位长老都是和气之人,在江湖上也颇有名望,席面上又热络了几分,不过有心人却发现,喜长老并没有坐在右下首之位,而是挪到对策,右下首之位就这么空了出来。
众人正奇怪着,便听得外面又唱报道:“鹤龄先生到!”
鹤龄先生德隆望尊,客人中即便是身份最贵重的几位家主,见到鹤龄先生也要恭恭敬敬行晚辈礼,众人不敢耽搁,连忙起身,皆是一揖到底:“鹤龄先生。”
鹤龄先生极为温和,笑着摆手:“诸位快些起来,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英豪了,在老夫面前,何必行此大礼。”
这一说,倒勾起在座的英豪们一番往事,便有人抱拳道:“鹤龄先生这是哪里的话,我们这些人,在外边再风光无限,到您这里,永远都是您的晚辈。”
鹤龄先生笑呵呵地回了一礼:“诸位肯赏光来江左盟观礼,老夫不胜言谢。”
又是一番你来我往的客套,喜长老跨出一步,搀扶上鹤龄先生道:“先生,您先坐下,否则您站着,我们这些小辈哪里敢入席啊。”
鹤龄先生道:“果然是人老了,竟叫贵客都站着同我讲话,大家快些坐,吉时未到,老夫闭关许久,正想同年轻人们说说话呢。”说着,便坐到了留出来的右下首之位上。
素谷主和云家主对视一眼,朗笑道:“咱们都挂了白须,到了先生这,还是年轻人,果然像是回到了过去一般。”
云家主抚须道:“先生已至耄耋之年,却还身体健朗,精神矍铄,我等小辈自愧弗如啊。”
此时此刻,梅长苏正倚在窗边,摩挲着手中那块麒麟玉佩,炉火劈啪作响,他凝视着偶尔飞溅的火星,眼底似有红光闪过。
“公子,时辰到了。”黎纲恭敬立于门口,手中是一件玉色披风,仔细看去,襟口隐隐绣着一朵素梅,而与之相对的内侧,是一只踩火焚风的麒麟,竟然是出自江南绣娘子之手的双面绣法。
梅长苏闻言手中动作顿了顿,遂将玉佩系于腰间,黎纲连忙将披风递了过去,一边低声道:“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请公子放心。”
梅长苏“嗯”了一声,抬眼望向天边,连下了几日大雪,冬至反而晴朗起来,眼底似有万千光华过,又归于虚无,一切情绪都收敛于心,他从容漫步,只身而去。
黎纲看着那样的背影,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在那一刻,从未有这样一刻,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梅长苏,真的不是林殊了,曾经的林殊,哪怕是赤羽营少帅,在沙场上,也可以与袍泽们同生共死,进退与共,但是,从今往后的这条路,无论是多么亲近的人,都只能站在他的身后,看他单薄的背影,只身入局,搅弄风云。
黎纲在这一刻,突然想到,若是真有那样一个人,可以义无反顾地陪在公子身边,知他懂他,生死相随,那样的话,也许这背影就不会如此寂寥孤绝了。
随着通报声,众人的目光投向厅外,即便是早已见过梅长苏的人,在这一刻也免不了屏住了呼吸。
这是怎样一个人啊。
霁月清风,恍如神袛,他踏月而来,身后是滚滚积云;眉眼灼灼,仿佛包容着千秋万世古往今来;面容如玉,内心却掩藏着一把即将破鞘而出的利刃;比梅花还要清冷傲骨,分明是文弱温润的人,腰间那一抹墨色麒麟佩,却似乎吸收了厅堂的一切光和热,凛冽无双。
有人说他出身汝南梅氏,是书香门第,儒雅知礼。
有人说他与当年那位隐藏于江左盟之后的梅姓前辈有种种关系,才能拿下这宗主之位。
有人说他袖手一翻,便将青舵和脚行帮收入囊中,将马匪彻底赶出江左地界。
有人说他文质彬彬只是表象,必然是个一等一的高手,否则如何收复了整个江左盟。
鹤龄先生已然率先起身,二人目光相接的一刻,所有人都有了预感,江左盟再不同往日,江湖的格局要迎来全新的变化了。
请君入瓮
鹤龄先生起身后,晚辈们自然不能坐着,也纷纷跟着站了起来,一同看着这位缓步走来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