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静庵叹了口气,如今南境军损失极大,朝廷居然只派了两万参差不齐的援军下来,真不知道皇帝陛下到底是想要保住南境还是不保。
霓凰深吸了一口气,掩去眼底的疲惫:“后方的大军要到了,埋伏只是个缓兵之计,接下来是场硬仗,魏洗马,如果青冥关有什么闪失,你必须第一个送青儿离开。”
魏静庵看着霓凰坚定的眼神,眼中闪过一抹光,同样坚定道:“不会有闪失,南境军不会败!”
霓凰看着他,重重点了点头,恰于此时,斥候来报,面带喜色:“郡主!援军到了!”
“是谁带的兵?”魏静庵问道。
“是悬镜司掌镜使,夏冬大人。”
霓凰的脸色霎时变得雪白,愣在那里居然半晌没有说话,眼神有些颤动,似乎有什么要喷薄而出,魏静庵反而有些奇怪:“怎么会派悬镜司的人?”说完他又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多余的话,还能为什么呢?陛下如今只信任悬镜司了吧?
一切强行埋于心底的记忆不断汹涌着呼啸着,夏冬、夏冬,在她呆在金陵的一年里,也曾随着那个人唤她一声冬姐,可如今,物是人非,夏冬的夫君聂锋因主帅谋害而死,而自己仍然是林氏的未婚妻,她们,是不是就连她们也站在了对立面?
魏静庵看了看没有反应的霓凰,试探道:“郡主,是不是要去迎一下?”
霓凰再次将喷涌而出的回忆压了回去,她不敢想那个名字,不敢在这一刻有丝毫懦弱,她必须挺直腰杆,如今的她是一方主帅,肩负着整个南境军和南境百姓。
当两个比男子还有风骨的女子隔空对视的刹那,二人都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她们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过故人了。
夏冬冲着迎上来的霓凰抱拳道:“悬镜司掌镜使夏冬奉旨带两万援军归入南境军,以抗南楚敌军。”
霓凰的手颤了颤,直到魏静庵在身旁轻咳提醒,才接过圣旨与符节,叩首谢恩。
霓凰的内心已经归于平静,她道:“两万援军交由长孙将军负责安置,并入南境军,夏大人以为如何?”
夏冬深深看了霓凰一眼,随意道:“郡主是南境统帅,我既是援军,自然一切听凭郡主吩咐。”
穆王府与随军的几位将领齐聚主营,当霓凰带着夏冬到来时,援军几位将领便立刻感到主营内气息一变,穆王府那些德高望重随老王爷战场拼杀的大将们,在这一刻都立即将恭敬的眼神投向了他们的新主帅,仅有十七岁的霓凰郡主。
可当霓凰郡主立于主位,排兵布阵信手拈来时,这种不容置疑的领袖气质使得援军将领们立刻明白了,穆王府及南境军对这位年轻郡主的信服,绝不仅仅因为她是老王爷的嫡女,更是因为这绝对的能力。
“诸位,明日南楚大军定当抵达前线,此为生死攸关的一战,青冥关后是千万南境百姓,我们决不能退!诸位可愿随我一战!”
“末将谨遵郡主将令!誓死守城,决不后退!”
深夜,霓凰无心睡眠,独倚城头眺望着远处一片漆黑的城池,所有的百姓已被迁往更远的地方,以防遭到屠戮。
白日见到的故人早已搅乱了她的心神,只要她合上双眼,便能看见那抹如烈火一般昭昭的身影,雪夜薄甲可逐敌三百里的赤焰少帅,她的林殊哥哥。
身后传来清浅的脚步声,霓凰循声看去,心中一颤,便故作镇定道:“夏大人连日奔波,怎么这么晚还不歇息?”
直到夏冬行至亮出,霓凰才注意到白日并未看见的细节,夏冬劲衣窄袖一身男装打扮,前襟的刺绣与腰间的流苏更添一份邪魅神秘的气质,那一头又长又顺的长发以丝带简束高高盘起,乌云之间一缕苍白格外显目。
霓凰的眼神定格在那一缕苍白上,只觉得格外刺目,夏冬注意到霓凰的目光,无所谓地拢了拢发丝,有些邪魅地笑了笑:“一夜之间长出来的,秋兄还觉得好看的不得了,特意跑去染了一样的。”
夏秋与夏冬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二人格外相像,皆是雌雄莫辨的样子,如今这样一来,更是难以辨别了。
霓凰的眼神沉了沉,一夜白发,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显而易见吗?
“夏大人——”
“一定要叫我夏大人么?”夏冬打断了她。
霓凰的眼底蓦地浮起一丝水光,只听她轻声唤道:“冬姐。”
夏冬闻言似乎也有些动容,不由得偏过头去,半晌才道:“我还想问你,大半夜的站在城头吹风是做什么呢。”
霓凰道:“只是睡不着罢了,”又顿了顿,“我没料到会是冬姐你来。”
“我也是担心你,便跟师父说想随军来看看,没想到最后成了我带军,不过,今天看你倒也像个合格的女统帅了。”
霓凰笑了笑。
二人沉默半晌,夏冬忽然道:“霓凰,你也不小了,若是日后都是你一个人撑起这南境,太苦了,不如早点找一个合适的人帮你一把,也是一份依靠。”
“你明白我的意思,今日我们是袍泽,明日之后是同生共死过的战友,但是,只要你一日守着与林氏旧日的婚约,我便一日不能拿你当朋友。”
霓凰闻言颤声道:“冬姐,你当真觉得赤焰军真的会谋逆吗?”
夏冬的眼神变得极冷:“拙夫便是因为发现了林燮的谋逆之举而被驱入死地,你知道当我看到曾经的疾风将军变成半幅残缺不堪的尸骨时,是什么心情吗?我守着那尸骨一夜没有合眼,第二日起来便有了这缕白发,我留着它,就是为了每日提醒我,我与林氏的血海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