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长苏拥着手炉,斜倚在窗前,闻言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月色,低下头翻了一页书,心却恍惚飞出去很远。
那年上元佳节,花市灯如昼,可那个曾陪自己挂着花灯的身影,却逐渐遥远,正如这天边的明月,穷他一生,也再不可及。
上元夜
云蘅晃晃悠悠进了邀月酒楼的正门,伙计愣了一下,迎了上来:“姑娘还没用早膳吧?这就给您送上去?”一边压低了声音道,“寒公子回来了。”
云蘅点了点头,道了声辛苦,晃晃悠悠往楼上走去,困得几乎睁不开眼。
伙计警醒地看了看四周,除了一个赶路早起的书生,大堂里并无他人注意到云蘅。
阿寒负手于窗前,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微微蹙眉,走过去开了门,伸手将云蘅拉进来,关心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云蘅摆摆手:“别提了,宫里诸多暗桩都要重新布置,我说隐藏的深一点,阿徵也藏得太深了,一点用都没有了。”
阿寒嘴角抽了抽,想着如今远在北燕的阿徵这会子耳朵肯定烧起来了。
“布置在越贵妃身边那个太监叫什么?”
阿寒想了想道:“姑娘是说季福?”
云蘅点头道:“大概是吧,这次在宫里是他接应我的,办事周到,是个可用之才。”
阿寒道:“那姑娘的意思是,想提一提他?做昭仁宫的掌事太监?”
云蘅沉吟一会儿道:“还是算了,叫他好好藏着,在暗中行事,一则树大招风,二则我可不想在越贵妃倒台的时候,连我的人也跟着折进去。这几日金陵城里可有别的消息?”
阿寒在心里将早前收到的消息过了一遍,捡了几样要紧的说了。
云蘅听了蹙眉:“兰园又有姑娘死了?”
“是,”阿寒露出一丝厌恶,“昨夜死的,我们的线人说,昨夜这位姑娘只接了一个客人,户部尚书楼之敬。”
云蘅的眼神冰冷了片刻:“又是他。那位姑娘可有家眷?”
“有,这位姑娘姓童,幼时与家人走失,被张晋看中买进了兰园,这两年才开始接客,消息传了出去,她家里的兄长听说了,这才找到了妹妹,便四处筹钱要赎她回去,前几日才去兰园交了头款,只等着尾款齐了便能带这位姑娘回家,按理说是不该接客了,只是,就连张晋也抵不住楼之敬的权威,只是没想到——”
“她兄长知道此事了吗?”
阿寒摇头道:“应该是不知的,兰园的消息一向封的严,之前那九个姑娘不也死的悄无声息吗?”
云蘅眯了眯眼:“你们注意点,如果她的兄长再度上门,一定要盯紧了,必要时务必把人保护好。”
“姑娘心善,只是为何不直接将兰园背后这些腌臜事捅上去,也就不会——”
“也就不会死这么多人?”云蘅微微弯了弯嘴角,“你说我心善,倒像是在讽刺我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唯一不能伤害的只有一个人,他与天下人,我也只会选他,我们的大鱼是楼之敬还有他背后的太子,这些人,我能做的,就是尽力弥补而已。”
阿寒看着眉眼清淡的几乎没了颜色的云蘅道:“可是姑娘从来没有告诉过宗主这些事。”
“他不需要知道。”云蘅淡淡道,“他受到的一切教育,使他成为了至纯至善的人,尽管遭此大难,也没有选择将天下人一起拉进地狱,所以,他不必知道,又或者,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迁就着我罢了。”
阿寒想,宗主和姑娘的相处方式真的很奇怪,明明是在做同一件事,却从不过问对方的势力,在所有人都因为宗主的身子苦劝他的时候,姑娘永远都会站在他身边,虽然从不劝诫,却尽其所能替他事事思虑周全。
宗主也是如此,不顾所有人的担忧与反对,毅然将江左盟最重要的天机堂分离出来,交给了当时年仅十二岁的云蘅,看着她一步一步创建了沧巫阁至今。
他们信任对方,完全了解对方,有时候阿寒甚至都会觉得,他们就像同一个人。
无论是盟里的长老,还是那位蔺公子,又或是宗主任何一位亲信,他们都只能和自己一样,站在宗主身后,看他一个人往前走,可只有云蘅不同,她好像是唯一的一个,可以站在他身边的人。
外边有轻缓的脚步声传来,阿寒收了思绪,起身警惕地注意着动静,原来是那个伙计送来早点。
阿寒接了过来放在桌上:“一碗清粥,几样小菜,姑娘先垫一垫好好歇歇,晚上还约了十三先生在积云楼会面。”
云蘅投去疑惑的目光,阿寒接着道:“昨夜接到了宗主的飞鸽传书,启用十三先生,属下想姑娘一向谨慎,必然要提前见一见十三先生,亲自商定诸事,便自作主张让谭老板拿着那柄玉箫前去请十三先生。”
云蘅道:“有你在我就省心多啦,难怪苏哥哥要把你派在我身边,叫你做暗卫才是大材小用了。”
阿寒低头不语,如今这两个主子都是不愿意用暗卫的人,云蘅武功高强便罢了,宗主也不愿他们这些暗卫随身,不过幸好如今多了飞流,那孩子虽然心智不全,但武功却不低,也叫盟里兄弟们放心些。
“今日是上元节,积云楼又是赏月观灯的最好去处,岂不是人多眼杂?”
“正因为今夜人多,十三先生出门也不会令人起疑,已经包下了积云楼的一处僻静的客房,今夜金陵暗桩都会启动守在暗处,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