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相爱,为何不来?
聂铎与霓凰之间横亘的不只是赤焰冤魂,还有一个人,一个早就该堕入地狱的人,他还活着,聂铎便只能左右挣扎,痛苦煎熬。
对聂铎来说,爱人固然重要,可同生共死的袍泽,奉其为主的少帅,兄弟之情又何尝不是如同金玉一般,他纵然说过怎样的气话狠话,可心中怎能不顾朋友之义。
正如那日迎凤楼上,郡主看着自己这个江左盟宗主,许多话涌到嘴边,欲问难问时的痛苦一样,是怎样坚强的面具都不能掩盖的内心情感。
林殊······林殊······那段年少时无关情爱的婚约,就已带累霓凰多年,如今奄奄病体,苟存性命,更是无力再去牵扯半分儿女之情,更何况——
梅长苏缓缓坐直身子,对夏冬道:“夏大人,苏某与郡主有些话不好说,还请夏大人带与郡主,从前不明郡主心意,苏某不敢多问,但如今既已明了,便请郡主再等一等,他事务缠身,待诸般事了,绝不负郡主心意。”
“事务缠身?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能放下?”夏冬十分不满。
梅长苏并不多加解释,可是看着这样维护霓凰的夏冬,心中却又欣慰起来:“江湖中人,身不由己,还请夏大人见谅。”
抛下这桩旧事,夏冬便更精明得像个优秀的掌镜使了,二人你来我往试探一番,最终以夏冬的冷笑结束了这场对话。
夏冬告辞离去后,云蘅才放下书卷坐在梅长苏身边,抬眸望着他,神色宁静。
梅长苏看着这样的云蘅,心中因方才旧人不识而涌起的无力感,逐渐消弭。
“把聂铎哥哥的事告诉夏冬真的没事吗?毕竟在她的心里,赤焰军可是她的杀夫仇人。”
梅长苏想起方才夏冬的样子,叹口气:“我没有提名字,想必霓凰也不会提的。”
云蘅的神思飘忽了一下,她其实原还有许多话想问,但只要关于霓凰郡主,她便不敢,云蘅的心中飘过一抹惆怅,虽然霓凰郡主与他们交集不多,但她有这样的感觉,很快,霓凰郡主便会猜出梅长苏是谁了。
到那时——她不敢去想,也不愿面对,对于许多事,她不确定,便更容易患得患失,这是连她自己也无法控制的。
“刚刚试探着问了冬姐,她已经把滨州侵地案的证据交上去了,想必不日就会开审。”
云蘅拉回思绪:“主审会派什么人?若是誉王的人必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是太子的人,只怕刚被摆了一道的东宫这一番是不死不休了。”
“所以这一回陛下谁的人也不会选,滨州侵地案不只是一场党羽倾轧,而是公然违抗陛下的国政,这一点是陛下绝对不允许的,”梅长苏望着水壶中重新沸腾的水,“这个人选,必须是靖王。”
“靖王?”云蘅惊讶,“这不就彻底把他推到东宫和誉王面前了吗?”
“阿蘅,他不能永远站在暗处,这是一个契机,涉入朝堂的契机,只要他按部就班地把事情做好,虽然会得罪一些奸佞之徒,但也同样会有纯臣、直臣看到他,看到大梁不止是争权夺利,还有在做实事的皇子。”
云蘅点点头:“可是,让皇帝能想起来这个儿子,可不容易吧?”
梅长苏短促地笑了一声:“说难也不难,只是需要一个得陛下信任,又常在御前的人去提这个话。”
“兰园准备得如何了?”梅长苏忽然问道。
云蘅道:“青黛在办这件事,只是缺个翻出此事的契机啊。”
梅长苏道:“明日你去商行,就说我要买一间宅院,到时候我会带景睿他们去看看,见机行事吧。”
云蘅听得直皱眉:“你不会打算让我故意掉井里去发现女尸吧?”
梅长苏笑了起来:“那可不好说,难道要我自己跳下去?”
云蘅气结,瞪着梅长苏说不出话。
商行的人办事很快,梅长苏为了表示自己买宅院的郑重,特意派了飞流去看,兰园地方极大,虽已荒废了,但正得飞流心意,来去自在,回来后便说“极好”。
正在金陵城中风波诡谲的时日里,梅长苏邀请他年轻的朋友们一起去兰园看看。
斑驳的白壁,破损的房檐,墙面上爬满了毫无章法的紫藤、爬山虎,半枯的荷塘上飘满了落叶,颓倒的假山石上蛛网密布。
众人东张西望,一脸一言难尽,云蘅低下头偷偷笑。
“如果不是抬头可以看见崇音塔的塔尖,我是真不知道自己在哪了,金陵城居然还有这么破败的园子?”
梅长苏苦笑道:“我只是托了一家商行,说要在城里买个园子,那老板推荐了这里,说是极好。”
“极好······”谢弼茫然地重复着,视线定在远处半塌的石台上。
“他说极好你就信了?也不看地方就付钱了?江左盟已经富成这个样子了?”言豫津十分震惊。
“我派了飞流来看,他也说极好。”
“极好。”飞流的身形从众人面前一晃而过,消失在假山之中。
言豫津双手抱胸,一脸恨铁不成钢:“苏兄,你怎么不让云姑娘来看看呢?或者我们帮你打听打听也行啊?”
云蘅耸耸肩表示自己是无辜的,梅长苏只好道:“阿蘅又不像我出来养病,她还有盟中事务,我便没想着打扰她,不过你们几个这些日子实在是为我操心许多,不好意思再麻烦你们。其实这里也不算太糟啦,至少地段很好,大小合适,修葺一番还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