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挚点头:“是,这一点我也能理解,但夏冬去查案,不也是同样的目的吗?怎么又要杀她呢?”
“夏冬出身悬镜司,一路追查,这些被我们原本忽略了的线索她一定都会查到,也会知道宁国侯与天泉山庄在背后扮演的角色。谢玉明里保持中立,甚至默许自己的儿子站在誉王的阵营,这样脚踏两只船的大好局面他并不想破坏,所以为了不让誉王知道他的真面目,只好破釜沉舟,想要在夏冬回京之前灭口。”
“夏冬现在知道是谢玉暗杀她的吗?”
云蘅默然了一瞬道:“那日城外的死士,虽然尽力掩饰了自己的武功,但想要杀了夏冬又怎么可能不露丝毫痕迹呢?萧景睿与言豫津头一回碰见这样的事,来不及留意,但既然阿寒能看得出来,悬镜司的掌镜使又怎么会瞧不出呢?”
蒙挚摇了摇头:“这也奇了,夏冬这样的性子,一点也不肯吃亏,怎么这么些日子过去了,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呢?”
梅长苏轻叹一声,幽幽道:“我原本也希望借她之口,后来一想······当年聂锋战死,护送他残躯回京交给夏冬的人就是谢玉······为了这份人情,这一次夏冬也会放他一马的······”
蒙挚心中一痛,梅长苏不肯跟他讲当初梅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见他如此平静的语气,倒叫蒙挚心中没来由的心痛和恐慌,仿佛透过那苍白的肌骨,窥见了地狱狰狞的一角。
“誉王的日子太舒服了,才会想着借东宫之手算计我,他也该知道自己要对付的敌人里还有一个响当当的朝廷柱石呢。”
十三先生领命后便躬身施礼欲告辞,退后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犹豫地看了梅长苏和云蘅一眼,从怀中摸出一个绣花荷包,双手递上:“小主人到这京师虎狼之地一定睡不安稳,宫羽花了数月时间调出了这副安眠香,托我带来,请小主人不要嫌弃她一番心意,睡前焚上一片,能得一好梦。”
云蘅闻言身形微顿,没有说什么只是垂眸立在原处,梅长苏静静站了片刻,素白面容上看不出什么波动,但默然片刻后,还是慢慢伸手接过了那荷包,看也不看地拢进袖中,淡淡道:“好,替我谢宫羽一声。”
十三先生再次施礼,很快便消失在竹影深处。
蒙挚原想夸夸这江左盟的人心思周全,可以他武林高手的体察能力,敏感察觉到此时竹屋里的气氛明显不对劲,至于梅长苏似乎也并没有感动或者其他情绪,不禁挠了挠头,选择不提这一茬。
返程同来时一般,蒙挚骑着枣红骏马,梅长苏与云蘅同乘暗青色马车,一行人避开熙攘的主街,拣安静的小道回程,在一处十字交叉的街口,一名骑兵校尉奔来,禀告说陛下召见。
蒙挚刚一犹豫,梅长苏已掀起马车侧帘道:“承蒙大统领厚情,既是陛下传召,不敢耽搁,就在此处道别,改日苏某上门致谢。”
蒙挚原本犹豫,后来想着有云蘅在侧,应当也不会有什么,便拱手随那骑兵校尉离开。
暗青色马车缓缓行驶,车后远远缀着两个谢弼派来的家仆,可车内却是安静得只闻呼吸声。
云蘅一路未曾说话,方才有蒙挚在外,梅长苏不好说什么,直至此刻才偏头看着缩在车厢角落的小姑娘,见她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微垂双眸,眼睫在白皙的面容上投下一片青影,若不是梅长苏知道她向来警醒,还以为她此刻是睡着了一般。
梅长苏摸到了袖中荷包,在心中微微叹息,他并非迟钝之人,当初感觉到宫羽待他的不同来,便借机送她来此繁华之地,想让她见天地广阔,不要拘泥于自己这个年寿难永的人。
“阿蘅。”他轻声唤道。
云蘅的睫羽颤了颤,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也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看到那个荷包的瞬间,看着梅长苏将它收进袖中的瞬间,便难掩心中酸涩,可云蘅是梅长苏的什么人呢,凭什么不许他接受别人的好意呢?
她才是最没资格的那个人吧。
梅长苏最善体察人心,他怎么会不明白小姑娘在想些什么。
可他要怎么说呢?他多想告诉眼前的小姑娘,阿蘅,我收下荷包是出于礼节,但是这世间万般于我,都不能同你比拟。
可是,他不能啊。金陵城中风云涌动,一切都是箭在弦上,他背负着那么沉重的东西,无暇顾及其他,更不用说自己这副病弱残躯,如何能许给她一个未来。
他们,是没有未来的。
云蘅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后话,忍不住自嘲一笑,她在期待什么?自己和宫羽不都处于同样的境地吗?
梅长苏看着她落寞的神色,心中痛极,有那么一瞬,他想不顾一切地将她揽在怀中——
就在这一瞬间,云蘅蓦然抬头,眼眸深处蕴着冷静,迅速抓住梅长苏的臂膀飞出了马车,下一瞬,车顶已被击成粉碎,马匹受惊嘶鸣着横冲直撞,将车夫甩下车便朝街道另一头冲去,身后原本跟着的仆从也不知何时没了踪影,想必早已遭到毒手,而自己这半天神志不清甚至没有留意到。
云蘅将梅长苏挡在身后,眯着眼看向远处缓缓收掌的黄衫人,一只手抽出了缠在腰间的软剑。
此人神色木然,云蘅一眼便看出他戴了□□。
黄衫人大喝一声,踏步前来,如苍龙出洞般浩瀚的内力扑面而来,云蘅不能让梅长苏暴露在这样的掌风之下,调转方位提剑而起,二人在空中一个交错,刀光剑影地过了一招,便如同商量好似的各自落在一侧,隔了数丈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