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履回京已有一些时日,不像当初谢璋回京般的小打小闹,这个权倾朝野的镇国大将军,身边皆是处处留心的眼睛。
彭城一事以纪余严身死为终,慕容燕处罚了一干与私吞赈灾资金有关的上下官员,并象征性地罚了失职的大理寺卿。
夏履解决了彭城的长平军,却开始对西北的战事十分不上心,将边关与柔然的交锋全部交给了西北军副统帅孟鸣争之后,安安分分地蛰伏在京。
一日下朝后,慕容燕将景行叫到了御书房,屏退了下人,独留一个服侍在身边的老太监。慕容燕坐在龙椅上,喝了一杯茶,才缓缓说道:“彭城失踪人口之事,沈愈还在查?”
景行心领神会,知道这是慕容燕打算施些手段。于是点头道:“沈大人坚毅且细心,一定能给皇上一个交代。”
慕容燕淡淡道:“他年纪也大了,你看有没有人能够接替他的?”
他这随口一句问话,言语中却皆是陷阱。
身居高位的人,本能的对身边的人疑虑万分,哪怕是他最信任的景行。
景行想了想,说道:“沈大人为国操劳半生,臣觉得,他应该已有分寸。”
慕容燕笑了一声,道:“你倒推得干净。”
老太监恰时迎合着慕容燕笑出了声,换来了慕容燕的一瞪眼,于是清了清嗓子,又没事人儿似地给慕容燕斟了一杯茶。
慕容燕抬手让景行坐于案下,自书案间翻出了一张写满蝇头小字的纸张,差使老太监递给了景行。
景行一目十行地看完,方才凝重地抬起了眼。
只见慕容燕站起身,来到景行身边,淡淡道:“这封手书,是朕在西北的眼线传回来的,他说,夏履一回京,本安静无虞的边关,便又有零星的柔然军队,时常骚扰朕的大渝。”
景行眼观鼻鼻观心,道:“夏将军神武,柔然军皆畏惧他实为我国之幸。”
却见慕容燕冷冷地一甩手,道:“连你也这么觉得?区区柔然怕的是夏履,而不是朕大渝的铁骑?”
景行连忙跪下身去请罪:“臣之意,夏将军乃大渝镇国将军,柔然畏惧于他,就是畏惧于我大渝。”
“罢了,你起来。”慕容燕作了个虚扶的动作,半晌,才回头来凝视着景行,将信将疑地问道:“你说,夏履是待在京城好,还是在西北好?”
景行像是迟疑片刻,才答道:“若边关战事吃紧,夏将军还是回西北镇守比较好。”
但慕容燕似乎不这么想。
他回到了案前,眼中皆是冷然。景行一番立足旁人处境的言论,却让慕容燕本就疑虑重重的心愈发狐疑不决。
最后慕容燕冷冷道:“西北有孟鸣争,就让夏履留在京城,朕亲自盯着。”
景行出了太和宫,陆舟正在宫门外嬉皮笑脸地侯着,见景行出来,连忙迎了上去,道:“怎么样?”
景行嗤笑一声,问道:“手书是你弄的?”
陆舟眉眼一挑,瞧见左右无人,方才轻声道:“半路截的,改了点内容,但大都是实话,柔然确实蠢蠢欲动。”
“立了功,回头让人给你带上好的秋露白。”
陆舟一喜,道:“若真如此,夏履被皇帝压在京城,岂不是气难平?”
“是啊。”景行负手前行,眼前皆是宫墙外明媚的夏日风光,顿觉胸中郁气尽数吐出,“恐怕下一步,皇帝就是扶持新的武将顶替他了。”
陆舟顿时想到一个人:“谢璋?”
景行一顿,回头睨了陆舟一眼:“你脑中除了他就没别人了吗?”
陆舟挠了挠头,没理清其中的厉害关系,只当景行不待见他,遂继续道:“他在军中谋了小职,父辈又忠贞,难道不是最好的人选吗?”
若按照寻常情况,谢璋确实是一颗能与夏履争锋的最好的棋子。
但景行想到这个年纪轻轻便手段了得的青年,眼中蕴藏的心事却犹如迷雾,重重叠叠看不真切。虽说一副纨绔的模样,但景行却硬是从这幅完美无瑕的伪装下,看出了丁点难以言说的哀愁。
这是属于同类人的气息。
于是景行对于陆舟的提议不应允也不拒绝,将还在叽叽喳喳的陆舟扔在了身后,自顾自的上了早已等在路口的马车。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地出了宫,景行撑着身子,半闭着眼养神。
他不愿意入睡太深,一旦被这些外在因素影响自己的神思,他就会陷入长久的恐慌之中。
有些事情,只有掌控在自己手中,方能一览无余。
虽说养神,但到底犹在思虑,景行没觉得解乏,反而整个人更加疲惫。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有人掀开车帘。景行缓缓走下马车,一抬头就看见了似是等在门口许久的谢璋,谢小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