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行:“……”
也不知谢家的五谷养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昨日黄坚强守在门口,吃光了他家的午饭,今日谢璋就站在了同一个地方。
简直一模一样。
景行收回下了一半马车的脚,站在高处浅浅一笑:“谢小将军有何贵干?”
谢璋于是装模作样地学了景行的模样,笑眯眯地说道:“想来找景大人谈谈心。”
景行并不想谈,于是他目不斜视地越过谢璋,兀自进了门。
应付了一上午的慕容燕,景行早就不甚厌烦,自然没工夫再去应付一个难缠的谢璋。
他回房褪了朝服,换上了一身玄色的长袍,束冠成了一把玉钗,随意地将长发缠起,一面随手自案边拿了个小物件捏在手中,一面穿了个木屐,“哒哒”地出了门。
结果一出门,见谢璋已经坐在廊下,甚至还十分惬意地喝起了茶。
景行行至他身边,自他头顶淡淡说道:“谢小将军不怕里面有毒么?”
谢璋回过头来,先是颇为新奇地偷偷打量了几眼景行的装扮,复而才笑道:“景大人没这么狠吧,在自己的茶杯里下毒。”
寻常人在未相识之前,总有那么一段时间的隔阂期,而一旦经过这段期限,那么最终要么是敌人,要么是朋友。
但景行却说不清谢璋对自己来说,是朋友还是敌人。分明一个多月前,自己还盘算着取他性命。
现下却兜兜转转,夏日回廊之下,鼻尖是不知谁种的玉兰花的香,而谢璋却坐在自己寻常坐的位置上,正仰头看着自己笑。
景行觉得荒唐,甚至还有些可笑。
但他还是坐到了谢璋身侧,衣袂发出了一阵轻微的摩擦声。
谢璋一低头,看见了景行腰侧悬挂着一块玉佩,其成色青白,光泽温润,且雕琢精美,细看还缀有点点波光般的斑点。
于是谢璋似是不经意笑道:“这块和田玉质地怕是已至上乘了吧。”
景行俯首瞥了一眼,轻轻“嗯”了一声,没了下文。
现下的情景着实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诡异,谢璋不请自来,还不知脑中想的什么,紧盯着景行身上的玉。
景行脾性不佳,本以为这人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只是半晌不见谢璋做些什么,于是暗自怀疑谢璋只是百无聊奈来找自己做乐趣。
他起身就打算将他赶出门去,却听得回廊外有些许吵闹的动静,不一会就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自回廊尽头,畏畏缩缩地走了进来。
谢璋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景行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去。
他回过头,看见回廊那头脚步错乱地走来了一个老妇人。
老妇人看样子大约不惑的年岁,面容精致且雍容,只是不知为何,神色见却布满愁苦,十分郁郁寡欢的模样。
有小厮在后面拦着,但大概是碍于身份,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没敢真阻碍她的步伐。
几个呼吸间,老妇人已经来到了廊下的小亭中,她先是礼节性地朝谢璋点点头,复而走到景行身边,缓缓说道:“信儿,今日与娘还有这位客人一起吃个晚饭吧,娘做了很多你喜欢吃的菜。”
她这一番话说得卑微又小心翼翼,仿佛鼓足了所有的勇气,才将深藏在心底的话语说出。
只是景行从头到尾都没有施舍给她一个眼神,他只是冷冷地看着谢璋,给他下了逐客令:“若是谢小将军无事的话,还是早些回府吧。”
谢璋在景母与景行之间飞快地来回看了一眼,深觉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于是起身对景母行了个礼,就要离开。
哪只看起来柔弱的景母一把抓住了谢璋的衣角,一面回过头几近哀求般得对景行说:“信儿……”
景行蓦然打断他:“你以为有外人在我就会答应你吗?”
景母张了张嘴,眼角一红,就要流下泪来。
景行见了,嗤笑一声,将谢璋自景母手中拉至身后,嘲讽道:“你也就会哭了。”
景母顷刻间收了声,她静静地望了景行半晌,抬起衣袖擦拭了片刻,才又如来时一般,深一脚浅一脚得离开了回廊。
这片庭院间,霎时只能听见景行还未平息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地敲击在谢璋的耳侧。不多时,就沉寂了下去。
景行看向谢璋,淡淡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谢璋回过神来,像没看见刚才发生的事一般,笑了笑说:“不是什么大事,看你大概没什么闲暇,我便先告退了,改日再登门。”
他陡然碰见别人的家事,本想先行离开,缓解尴尬,却见景行毫不留情地说道:“没改日了,要么现在说,要么永远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