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盘子上有两个熟土豆、两条熟胡萝卜、一小片肉和一块烤面包,但上面没有加任何东西。这样的一份饭菜谈不上有什么调料和香料之类的东西,一般情况下谁也不会下功夫把饭菜烧得既好吃又好看。按照露米姬的看法,这样的饭菜确实不能算是星期日晚餐。
饭菜摆放在楼下一间大客厅里,它的旁边就是厨房。露米姬和泽兰佳很快就被带到餐桌旁,不过露米姬还是注意到楼下除此之外还有三间敞开着的房间。通往楼上的楼梯看上去几乎是摇摇欲坠。很明显,卧室都在楼上。露米姬希望能更仔细地观察一下这座楼房,但还没有人带她在楼里转一转。
“该开始吃了,饭菜不等人。”泽兰佳对着露米姬轻轻地说。
露米姬朝着坐在长桌旁的人瞥了一眼。一共有二十来人。年龄最大的大概有八十岁左右,年龄最小的只比露米姬大一岁左右。泽兰佳可能是年龄最小的。所有人都低着脑袋做祈祷,坐在桌子一头的亚当正在用捷克语祷念。祈祷很长,露米姬一个字也听不懂。她利用这个机会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些邪教徒,她发现他们身上都穿着比较破旧的、白色的亚麻布衣服。他们都很纤弱,甚至瘦小,如果他们每周最隆重的一顿饭就是摆在面前的这些东西,那么这也就不奇怪了。教徒们彼此没有明显的相似之处,也就是说他们看起来不像是亲戚。然而,所有脸孔都具有同样安祥但稍微冷漠的表情。他们闭着眼睛全神贯注地祷告。
屋里的一切都破旧不堪。墙上旧墙纸有些地方已经剥落,许多地方都已经褪色。地板上的油漆都已经裂开了。玻璃窗由于不擦洗而变得模模糊糊。屋里仅有的几件家具也需要修理。墙上没有画像,房间里连一件装饰品都没有,也没有一件对于创造温馨气氛来说是必要的小摆饰。屋里没有一件东西会使人感到有人住在这里,好像这是一座被人遗弃了的快要倒塌的房子,吃饭就好像在一座荒屋里野餐。
亚当·哈弗尔长着络腮胡子,乌黑的眉毛,不过最好还是用“灰白色”这个字来形容他。他的头发和胡子是灰白色,皮肤也显得有些灰白。他的年龄很难准确界定,他也许就像泽兰佳估计的那样六十岁左右。露米姬看着这个男子时心里无法不带着一种奇特的感觉,这男子身上的灰白色是假装不修边幅的结果。男子身上有一种顽强的意志力,这点可以从他果断的举止中反映出来。他也很瘦,但胳膊上的肌肉却仍然清晰可见。男子做祈祷时手的动作看上去非常有力,好像这双手可以把人扼死似的。
在祈祷中,亚当·哈弗尔突然抬起头,他那双灰色的眼睛紧紧盯住露米姬。露米姬马上就垂下她的眼帘,盯着自己的膝盖。没有理由让这个教派领导人进一步对她起疑心。
她能进入这座房子简直是个奇迹。在大门口迎接露米姬和泽兰佳的就是那个上次不让露米姬进门的女子。泽兰佳又用捷克语跟她争吵起来,露米姬觉得她好像又要白跑一趟了。此时亚当·哈弗尔从屋里走了出来,他仔仔细细地看了看露米姬,跟泽兰佳说了几句,奇怪的是,他们把大门打开了。
“你对他说了些什么?”露米姬轻声地问泽兰佳。
泽兰佳耸了耸肩膀。
“我只是说你是我的妹妹,你想跟我们一起吃晚饭。亚当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主意。”
露米姬看着走在她前面的那个人笔直的背脊,她心想对这个人可得提高警惕。
祈祷终于结束了,亚当做了一个手势表示开始吃饭。桌子周围完全是一片寂静,只有刀叉碰撞在盘子上发出的叮当声。吃饭时的饮料是凉水。露米姬切了一块土豆和一块肉放在嘴里。土豆和肉里都没有放盐。
亚当显然注意到了露米姬的表情,因为他突然开始用英语解释说:
“你也许很想知道,为什么我们吃得如此简单,为什么我们的生活方式跟苦行僧一样。我们信仰一切纯真的原始的东西,简朴是我们的准则。消遣娱乐越少,你就离上帝越近。因此,我们没有电视,没有电话,没有任何电子产品,也没有书本。我们的饭菜不加调料。我们有时烧香,但这也是与清洁我们的嗅觉有关。我们认为当人的思想纯如雪花、白如雪花时,它就能最好地接受神圣的东西。”
露米姬看着教徒们,他们对亚当说的话频频点头。他们看起来并不是不愉快或者被压抑。他们看起来很平静,很团结。他们显然认为他们享有别人没有的东西。一瞬间露米姬感到她很羡慕他们。
教徒们开始互相低声地聊了起来。
“他们在说什么?”露米姬问泽兰佳。
“我们正在回顾今天发生的事。外出干活的人谈他们一天工作的情况,其他人就谈他们在家里干了什么。”
大家很平静地用捷克语交谈。露米姬仔细观看人们的表情,不可能推断出任何东西。没有人微笑,也没有人表现出愤怒的样子。邪教徒对神圣的理解是不是也包括不流露自身的感情或者根本就没有自身的感情?
很明显,当大家交流日常见闻结束后,这顿饭也就在寂静中吃完了。没有人问露米姬问题,似乎也没有人评论她。整个气氛就像梦幻般的,很松弛但同时又使人紧张不安。露米姬时而向泽兰佳看一眼,而她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盘子。
当大家都吃完后,亚当用捷克语说了几句,坐在桌子旁边的人就互相手拉着手。拉着露米姬左手的是一位稍许颤抖的老人,拉着她的右手的是泽兰佳。
“这是什么?”露米姬对着泽兰佳低声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