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收起已经轻得像空气的瓶子,放到帐篷一角,站起来走出去,响动之后,范天澜眼中的“魔火”熄灭了,炖煮食物的容器被那个人拿了进来,另一个金属的大碗被他放到中间,热气腾腾的流质食物缓缓倾入,只比半满多些,那人用闪闪发亮的银勺搅动了一会,同样尝了一口,然后推向他。
范天澜同样没有拒绝,也无法拒绝。
馥郁的蒸汽笼罩了他的嗅觉,他没有尝出食物具体都是些什么,它们被煮得像浓稠到了极点的汤汁,非常顺畅地滑下喉咙,只留鲜美的余味。他喝完之后,那个人同样把金属碗放到一边,没有离开,也没有做别的事情,范天澜也没有动作,只是坐着并不会让他更痛苦。两个人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那个人转过头来,观察了他一会,然后对他说话。
他终于听到了这个人的声音,也从对方伴随着语言的动作明白了他真正的意思。
他摇摇头,那个人看了他一会,然后低头又倒了一碗食物,比刚才多得多,几乎和边缘齐平。
范天澜仍然把它们全部喝下,放下之后,他伸手将碗往前推了推,然后指向那人身边盛装食物的容器。那个人同样懂了他想要的东西,把那个容器送到他的手边,然后看着范天澜把这罐子流食全喝完,再也倒不出一滴,在对方的眼神中,范天澜把食具还给他,低声用通用语说道:“只要食物足够,我总是好得很快。”
那个人看了他一会,然后点了点头。
范天澜重新躺下后,那个人到外面去处理餐具,只把那个喝过的空瓶子留在他身边,盖子拧开了一半。放光的器具在那人离开时被他熄灭了,片刻之后,朦胧的光明从另一个方向透过来,再过一段时间,那点光也暗了下去。黑暗完全笼罩下来,范天澜睡着了。
不久之后他再度醒来,拉开门帘,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天还没亮,没有风,周围一片黑暗,星辰像褴褛绒布上被虫蛀空的点,冷冷地漏着光,他向着一个方向走去,然后停下来,四下的寂静中,甲壳擦过砂石的声响如绒毛骚动耳膜,他向前半步,再度停下,一道蓝光突然在前方闪过,映出一只沙蝎被弹飞的影子,淡淡的焦糊味弥散到空中。
范天澜回到帐篷,这次他睡得很深。
那个人第二天醒得比他晚一些,见到等候在帐篷外的他时有些意外,意外片刻之后,那个人从帐篷里拿出了一些药物和器具,为他检查伤口和更换药物。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两人一度非常接近,到了危险的地步,在那个人为他更换腹部的绷带时,要害就在范天澜眼前,在触手可及之处,这个距离不必说范天澜,任何一个心存歹意之人都能够瞬间将他击倒。
范天澜安静地照着那个人示范的方式处理了自己够得到的其余伤口,那些更换下来的染着黑血的布条被拿走烧掉了,火烧得很快,没有多少烟气,不容易被人发觉,不过这个时候隐藏踪迹的手段已无太大意义。没有一个人能够活着回去,任何人死去都无关紧要,唯一对赫梅斯价值有价值的是那位随行法师,他死了,放置在伯爵密室之中的命石也必然已经破碎,对赫梅斯家族来说,此举与宣战无异。
报复将来得很快也很猛烈,在可能发生的战斗之中,死亡对他的族人都显得仁慈。这是必然之事,并非必然的,恐怕连那位赫梅斯伯爵都会吃惊的是此时出现在这里,并且救下他的这名天赋者。仅凭外貌,这个人就不会是伯爵的新客卿,两人至今没有半句交谈,也许不是其他原因,而是不必开口,两人都知道彼此语言必然不通。
晨雾消退,阳光照亮了远方的峰顶,他们吃了早饭,仍然是那位天赋者做的半流食,他吃得不多,绝大多数都给了范天澜。然后他们开始收拾营地,在范天澜叠毯子的时候,那个人暂时离开这里,走向昨夜布置的防御圈,不久后他回来了,手上和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收拾好的负累并不多,包括了两顶帐篷,范天澜提起它们,并不费力地甩到了背后,低头在一块板子上写着什么的那个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走了过来,将那块板子递到他面前。
范天澜低头看着那块表面平滑如水的板子,框架之内有一个图案,是个非常……简化的人。
“‘你’。”他轻轻点了点那个图案,然后指向范天澜。
他第一次听见这个人的声音,中音,发音像流水一样滑过人的耳朵。
“‘我’。”他手指一滑,图案换了一个,另一个勉强多点特征的简化人。
“‘我们去哪’?”那个人最后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