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话筒还给梦露,她有些怔忪,低声道,“这就说完了?”
我点头。场内这时才陆续响起掌声,大家似乎也才反应过来,没料到我的发言如此简短。
梦露吸一口气,眼珠一转望向台下,说道,“艺术家是需要土壤的,再好的艺术作品,如果遇不到伯乐,也是很难存活的。下面,让我们有请本次展览的赞助人——雷先生。”
说起来,从场地到宣传到一应物料都是Ray提供的,并且他坚持不要我出一分钱,赞助人身份当之无愧。但Ray早先已表明不愿致辞,所以已经砍掉了这一环节,谁知梦露现在来这一手逼宫。
Ray有霎那惊讶,继而云淡风轻迈开长腿,两个跨步上来台上。我冲他耸耸肩,做一个抱歉的手势,表明不是我的意思,同时也不免带了看他表演的调笑意味。他什么场面没见过,岂会难住他。Ray一边从梦露手中接过麦克风,一边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冲梦露还是冲我。梦露站到我旁边时,得意洋洋地对我挤了下眼。
Ray沉吟一下,说的却是,“其实我没那么伟大。说什么伯乐、土壤,没有那么复杂,我不过是看到自己喜欢的作品,觉得应该让更多人看到、知道,仅此而已。”
我禁不住笑了。我可是听过他在主席台上讲话的,上次梦露邀我去的那个慈善项目。虽然听到的不多,但也足够冠冕堂皇,全是社会责任、企业家良知、全民共建、任重道远之类的词汇。怎么现在,他竟说起大实话来?
Ray接着说,“我相信好作品会说话,这才是最重要的。相信在场的各位也一样,看到打动人的事物就禁不住想要分享,所以,本质上我们都一样。”
掌声雷动。
梦露以为说完了,上前准备接过话筒,Ray还给她的一刻却改变了主意,继续握着对台下的人说,“我想各位都是来看展览不是来听讲话的,那么何妨现在开始?”
人们一哄而散,即刻散布在展厅各处,驻足不同作品。
Ray这才笑笑,把麦克风还给梦露,说,“扯平了。”
梦露直跺脚,“我后面还有安排呢。”她转向我,埋怨道,“这是史上最短的开幕仪式了!你们一点不认真。你是主角诶,人生中能有几次这样的机会?现场这么多媒体,你老人家竟然连创作理念都懒得说,寥寥数语就完了,你是赶着去救火吗?我是指望着Ray上来多说一些,再把你扯进来的。你们两个,”她略微一顿,瞟了一眼Ray,说下去,“如果一问一答,气氛不就活跃起来了嘛,场面也好看。”
我却知道,梦露真正想说的是“画面也好看”。此前她那微微一顿,是顾忌着Ray,恐怕原本是要说“你们两个俊男美女”。我不知道的是,她这样究竟是出于公关本能,擅于制造话题和新闻热点,还是私心里想要为我和Ray制造点桃色绯闻,推我们一把。也许,两者都有?
我揽住梦露,“又不是新春晚会,要什么活跃气氛。这样安排最好。Ray说得对,大家不是来听讲话的。”
话音未落,有记者上前要求采访,我立刻推梦露出去,“这位是本次展览的公关负责人,你们请询问她,涉及到具体作品的,可以找我。”说着赶忙遁走,直奔阿巫和大平而去。
Ray也一起过来,我们四人站在一起。
“我觉得【她+】的访谈漏掉了一个人。”阿巫一边拍我肩祝贺,一边对大平说。
大平竟然秒懂,点头回应,“确实。”
Ray看看他们俩,又看看我,唇角翘了翘。
偏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还问是谁,直到他们全都大笑才领悟。
“哦,没想到【她+】是这样势利的栏目,我天天和你们在一起,没人想要拍我,现在开个展了,你们就凑上来?”我佯装鄙夷。
阿巫努努嘴向梦露那边,“这不看到记者才想起嘛。哪有什么媒体的影响力能超过我们【她+】,而且他们问的问题写出来的东西不是空无一物,就是千篇一律,难怪你懒得应对。”
阿巫果然了解我。事实上新闻通稿梦露早已准备好,现场所谓的采访也不过是走个过场,拍几张照用做配图而已。通稿里涉及我的创作理念与创作历程那部分是我写的,刚才都懒得说,现在再对记者重复一遍更是毫无必要。
突然想起来,我问阿巫,“梦露的开场白是你写的吧?”
果然她说,“我只是帮忙润色。”
我看看大平,又望一眼仍被记者围住的梦露,这还是我们四人近段时间来第一次聚在同一个空间内。我希望他们两个春宵一度的事已经翻篇,能够心无芥蒂地回到以前。
“知道你们四人的关系好,不曾想竟是这样好。真令人羡慕。”Ray抚着下巴说。
“投资人是不是应该高兴?说明团队的凝聚力强。”阿巫说。
“高兴,高兴。”Ray说着转向我,“嘉叶,我一直好奇展览的名字,为什么叫做《短篇故事》。刚才侧耳聆听,以为你讲创作初衷时会说明,谁知……现在,能不能为我解惑一二?”
我指指阿巫,“那要问她。”
“问我?”
“记得你拍肖像照时我们的聊天?”我提示,“说到我们各自工作的关联与区别……”
“啊——”阿巫爽朗大笑,“我想起来了。”
当时她用小说作比,摄影师拍下那些令人难忘的相片,独特的取景被装进相机框里,然后变成照片冲洗出来,景象装在照片的四条边中,发散出一种超越照片之外的氛围,让人不禁想象在照片之外还有什么,就像一篇精彩的短篇小说,总会让人去想了解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