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双臂,孤单地顺着公路向前走去,一辆车子从后面开过来,他都懒得看它。
车子发出刹车的声音,停了下来,维瑟满怀希望地跑过去,车窗打开了,露出一个中年男人的脸。他带着副玳瑁眼镜,深灰色的毛衣,有些削瘦,像个文职工作者,用灰色的眼珠打量着维瑟。
“你在这里呆到早上会冻僵的,先生,没人会在这个时间让人搭车。”他说。
维瑟像看救星看着他,做出急切又可怜的表情,这个人看上去像会发善心!“我也不想这样,先生,我本来搭一辆货车到前面的城镇,我给了他们钱,可我刚才下来小便,他们竟然把车开走了!我在后面追了大半段,这太糟糕了,我不知道——”他胡扯道,表情真挚。他不想骗人,可这时候有什么办法呢,他更不想冻死街头!
男人看了他一会儿,打开车门,“上来吧,比冻着好不是吗。”
维瑟感激不尽地坐上车子,暖气一下子包裹了他,他舒适地叹息一声,感到天堂也不过如此。“您真是个好人,先生。”他说。
旁边的男人看了他一眼,“那些家伙也太坏了,这种天气把人丢在路上会出人命的。”
“你说得太对了,先生,”维瑟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幸好这不用假装,“他们是群疯子!我叫维瑟,怎么称呼您?”
“杰夫。”男人简短地说,拿出一小瓶酒,“暖和暖和吧。”
维瑟感激地接过来,他冻得手指都不太听使唤了。液体冲进喉管,落到胃里,像燃起一团小小的火焰,走遍四肢百骸,维瑟长长舒了口气,感到自己落入天堂还美好的地方。
他小心地瓶盖旋紧,把酒瓶还给男人,“谢谢。”他说,男人接过来放进外套的口袋里,灰色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前方。
“你这是到什么地方去?”维瑟问,他得根据这个报出自己的目的地。
“纽曼多镇。”男人说,维瑟思量了一下,可以和他同行大半程,“真巧,我在栗树镇下车。”他说,他曾好好研究过地图。
男人没有说话,他有点奇怪的沉默,但维瑟对研究别人的性格不感兴趣,他肯搭他他就谢天谢地了。
“你看上去混的不太好,”杰夫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下的车厢里有些突兀,“出门旅行,连辆车都没有,还在半夜被丢到路边。”
维瑟抓抓头发,他并不想认真回答这个问题,准备糊弄过去。“人总有走背运的时候。”他说。
男人转了个弯,车子拐上一条小路,继续向前行驶着。
“坏运说来就来,好运却不容易碰到,”男人说,“有时你生来如此,却不知道你其实撞到了大奖,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去了。直到倒霉时才发现以前过的真他妈的是让人怨的好日子。”
维瑟觉得他的态度有些过于严肃了,虽然说的没错,但他没有接话。
“你相信你的运气会变得好起来吗,维瑟?”杰夫继续说,他突然有些奇怪的话多了起来,“也许会吧,但更大的可能是不会。你想过没有,你根本不是电影的男主角,不是那个经历挫折最终得到胜利的人,其实你只是个配角,命运悲惨,你的不幸只是别人完成经历中的踮脚石。”
维瑟不安地动了一下,外面一片漆黑也不知到了哪里,只有车前的一点光亮,照着晦暗难看的公路。
“也许吧,但我不太愿意那样想,想别人是主角什么的,我又不是来看戏的,”他耸耸肩,“无论怎么倒霉,我能真切感受的都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有时命运会清楚地告诉你你只是配角,”杰夫咧开嘴笑笑,他的面部线条僵硬,笑起来比不笑更难看,“比如你会突然死掉,在你还有很多事想做时,在你觉得你还有精彩人生的时候。你看,你可能会被一个变态杀掉,而你注定等不到他落入法网,当然也许他永远不会落入法网,但无论是哪种,你都只是他的小经历或某个警察一扫而过卷宗的一部分。也许你在刚开始恋爱对人生充满希望时被车撞了,转眼上西天,也许你有明确的人生目标并在为之奋斗满怀希望时,医生告诉你你得了绝症就要死了……”
他转头看他,“你会想什么?恐惧?还是不甘心?你明明活得很开心,有那么多每天抱怨人生不美满的家伙都活着,为什么你要死了?”
“我没有要死!”维瑟说,觉得这个家伙很不对劲儿,“我会努力活下去,就算下一秒要死了也许我只是个配角,但我在努力让自己的灵魂不至于后悔,关警察和杀人犯什么事了!你往哪里开呢——”
“你说得也有道理,”杰夫做沉思状,“你看,我们都以为自己是主角,所以最好就是来个赌博。”
他停下车子,转头看维瑟。他露出一个笑容,“来赌一次,看看我们谁是主角,看看我们谁会成为谁的经历之一?”
维瑟的手早已紧紧握住枪,听到这话他悄悄打开保险,他并没有那东西掏出来,一连串的经历不能怪他防备心大的过头。因为冬天的外套很厚,周围又黑暗,男人并没有发现那不正常的形状。
“你疯了,为什么要做这种赌博?”维瑟说,“我搭你的便车,而你让我搭,到了目的地送我下来,互相说声再见,这样不是很好吗?”
“不,”杰夫摇头,“我第一眼看到你在路边时,就知道我是一定要找你的,这是命中注定的,我们只能有一个活下来。”
“他妈的……命中注定只活一个?你是从神经病院逃出来的吗?”
杰夫笑了,“哦,现在有点本事的疯子都不会呆在医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