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对乌鸦的叫声过于敏感,总是能被它们吵醒。她的心“突突”地跳着,
怒火在胸中燃烧,咬牙切齿地,她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起来,可
还是隔不断那种声音。早知这样,她宁可屋外没有小河,没有树林,没有草坪!
她很委屈,觉得一个人在外流浪,为什么总要有那么多苦楚。即使几只乌鸦,
也可以置她于死地。这里是十分宁静的,除了清晨的鸟鸣,没有大城市中那种喧
嚣。林婉怡不明白,在纽约时,在林金荣那儿,窗后是医院,不时有救护车的“呼
啸”,走廊里,经常有人高声说笑,隔壁的音乐惊天动地……但她能够睡得死死
的。也许,枕着一个男人的手臂,和着他的呼吸,心中可以份外踏实许多,沉稳
许多,少了那么多惊惧?当从恶梦中醒来,惊魂未定,会不由自主地向他怀里依
去,他仍旧酣睡,手却轻抚着林婉怡的背……这是怎样的一种安全感呢?以前,苒
青认定自己是个坚强的女人,因为,她已忍受过许多得不到的悲哀。到了美国,
她才发现,自己是那么软弱无能!
以前,有人问她:“林婉怡,有没有需要男人的时候?”
她诚实地说:“有。孤独寂寞的时候,曾盼望会有人相伴。即使不能相知,
孤灯下,能有双注视自己的眼睛。也许因为我是女人,我的世界只有一半。但是
没有男人我也能活,我相信,我有足够坚强的神经,承受起生活所强加给我的一
切不幸。”
但是,现在她发现,自己迫切需要一个男人,一种依靠。许许多多的时候,
她茫然无助如同等待宰割的羔羊。艰难越多,她越想逃避。她尽量地逃避。她常
想,如果有个男人在身边,她就可以小鸟般地躲在他臂下。纵然他不是那么强壮
有力,但就因为他是男人,他得独自去为她抵挡外面的一切。林婉怡曾自认为不是
个很传统的泰国女人,她曾声言无论在哪一方面,在与男人的对峙中,她决不放
弃自己的独立性。但在美国,在这个被认为最能给人独立自主权力的国家,她却
心甘情愿地想放弃自己,只想变成一棵藤蔓,去攀援大树。或许,在国内时,她
熟稔那种文化,游戈其中,如鱼得水,她熟悉那种人际关系和生活方式,对于所
有的挫折,她已具备了一定的抵御能力。在这里。除了英文字母,一切几乎是全
新的,她就象一个被断奶的婴儿,又突然地被扔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而且必须自
己寻找食物。这种不适应,深深改变了她原有的人格,她从迷惑焦躁到颓废消沉,
几乎完全失去了自信。如果有个男人在身边,就会好多了,她常这样想。可她也
说不清楚应该有个什么样的男人。
林婉怡认识李保保,是在刚来康奈尔的第一天。李保保去“强森”车站接她,是泰
国学生联谊会安排的。当时,林婉怡并未记住他,直到一个月联谊会的迎新晚会上,
她才知道他的名字。那时她刚疯狂地跳完一支曲子。在国内时,她从不进舞场,
只是无聊了,自己会在房间扭几下。可那天晚上她只想跳,拼命地跳,想在地上
翻越滚爬,想痛呼乱叫。她闭着眼睛,任心中那种挤压得“咯吱咯吱”响的情绪
支配着她的手脚。她和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对扭着,也知道自己肯定是一副放浪
不羁的样子。音乐一结束,她已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一下子摊倒在椅子上。这
时候,他端两杯饮料走过来,递一杯给林婉怡:“你是个疯狂的女孩,对不对?”
林婉怡笑笑,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