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工作挺好……”我又嗫嚅地补充道。
没有听到父亲回应。
我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脸色,他手中的香烟在微微地抖动,抖动,然后一跳,被死死地摁进了烟灰缸里——那是一个很别致的小烟缸,蓝色的、晶莹剔透、很美。
仍然没有声音。
周围的空气像是凝固了,我清晰的觉到头顶上有一股强大的压力——那是父亲的眼睛,它一定充满了愤怒和深深的绝望。
“啪——”
父亲终于爆发了,那只美丽的烟缸落在了地上,炸成一朵蓝色的小花……
谈话就这样结束了,我又一次摔门而去,甩下满满一屋子父亲的吼骂和母亲的泪眼、叹气及唉声。
这是父亲第二次对我发火,也是我一生中记忆最深的父亲发火时的样子。
父亲是极少发火的,无论对谁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印象中的父亲总是一副大肚能容人的样子。
即使他心情最烦躁的时候,或是突然发生他最忍无可忍的事情的时候,他也只是默默地躺在沙发里,闭了眼睛,一只手慢慢地掏出一只烟,轻轻送到鼻子下面,静静地嗅,这样过去几分钟,他就会缓缓地睁开眼睛,走回自己的房间,或者叫辆车,去到某一个地方。半个小时——总能在半个小时之内,他便准时出现在客厅里了。那是一种大雨过后的晴朗,风平浪静、清爽坦然,一切又都重新开始了。
父亲的怒火给了我很大的触动,它让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突然闯进并长时间占据了我的脑海。是的,我这辈子究竟要做点什么呢?
我不愿上班,正如我不愿上学一样的不可救药。
我讨厌上班,准确的说是讨厌我现在上的班。一天到晚傻呵呵的坐在办公桌后面那张硬梆梆地椅子上,或者挪动着全身的器官,摆出各种各样优美的表情和姿势去迎来送往、握手、拥抱、拍肩膀、拍胸口、或者拍屁股……
每当我为这些是烦恼的时候,我总是能够想到诗、想到诗人,想到顾城、北岛、海子……
他们一定没有机会享受这些烦恼吧。在我的意象中,诗人就是诗人,他们不需要工作、不需要住房、不需要吃饭、不需要拉屎、不需要女人……他们只需要灵感!
旧事如刀(12)
5
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倒是真的解放了。父亲不再管我,他甚至都不愿多看我一眼。
我每天早出晚归,忙碌着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譬如喝酒、譬如飙车、譬如喝完酒后飙车、譬如飙完车后喝酒,然后几个人在夜深人静的大街上鬼哭狼嚎一路狂吼……总之每一天我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勤勤恳恳,悠然自得。
后来经我的准姐夫阿默介绍,我参加了市里一个叫做“西岸”的诗社。诗社包括阿默在内一共十五个人,十二男三女,最大三十三岁,最小的是我,二十岁。
发起人名唤老七,年龄三十三,是一个满脸是疤的黑瘦的长发男人。他没有职业、没有老婆、没有家、甚至没有父母,他说他只有诗,他的一生全都交给诗了。
他有一句话当时是很出名的:
诗是我的父母
诗是我自己
诗是我的灵魂
诗是我身体
诗是我的食物
诗是我的屎……
我们经常聚会。经费一般为AA制,地点大都选择在市西北角的一个著名的湖泊的西北角一片空旷的土地上。那时这里很荒凉,完全是野外的感觉。
我们在一大片荒草上搭起一个很大的帐篷,足够十五六个人睡在里面。然后就开始了为时十二个小时的梦幻“诗”旅。
那是一种“结庐在仙境”的感觉:清风、波影、晕月、繁星、啤酒、野草,还有诗。
对了,差一点还有爱情!
几乎产生的爱情是在我和一个忧郁的女孩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