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幽篁笑了笑:“天地无心,生万物于混沌,滋之以雨露,赐之以自然,付之以逍遥。众生有心,心生万相,岂是天地之过?”
凤帝道:“世间这么多悲苦挣扎,我等又该去找谁问个究竟,求个明白?”
夜幽篁淡淡道:“生死祸福,怨天不如求己。”
说罢他反手一挥,袖如黑云飞卷,掠过案上的朱砂砚。
一抹丹红似血,他墙壁之上写一个大大的“忍”字,起横转折,张扬纵肆,无拘无束。
凤帝盯着这字看了一会儿,蓦然失笑:“幽篁就是幽篁,被天魔伤成这样,竟还有如此气度。”
夜幽篁扭头看向他,眸光中渐渐现出一丝柔和的神色:“现在不是跟他算总账的好时机,夭魅,你能忍么?”
凤帝不答,缓步走到案旁,不慌不忙提笔润墨。
案上雪缎铺泻,如丝如冰,他从容行笔,同样一个“忍”字落在面前。
如此沉凝的笔迹,锋芒深敛,华光尽落,字中看不出他心底分毫的情绪。
字只是字,无喜无悲,无风无浪,经历了太多,看过了太多,一切都可化做无形、无声、无痕。
忍到极处,忍耐本身早已忘记。
他放下笔,淡笑回首:“我当然能忍,没找到朵朵之前,我会一直忍下去。”
夜幽篁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那小丫头真要存心躲起来,你想找到她,可没那么容易。”
“是不容易。”
凤帝点头,凝目看他,眸中似见微澜一漾,粼粼波光便如幽夜里漫天星子,细细密密笼了下来:“你曾送给她一串你元灵所化的灵珠,你可以感应到她在何处,对么?”
夜幽篁迎上他的眼睛,在那目光的审视下似赤裸裸面对着他,一切细小的念头皆无所遁形。
微笑背后温文尔雅的他总与曾经的天界第一战神判若两人,容颜清澈倒映于眸心,一重重如水如幻,含笑的眸子削薄的唇,无比熟悉偏又隔了漫漫云山水雾。
从不知他的心究竟有多深,仿佛没有什么能逃过面前这双眼睛。
夜幽篁叹了一口气:“找到她又如何,你能给她什么?难不成你还真想用帝位把她当个装饰品一样禁锢在天凤宫,想看的时候就看上一眼?夭魅,听我一句话,既然你放不下天凰神姬,就不要再去招惹她。放了她吧,朵朵也陪了你十几年,难道还不够?”
不够,当然不够。
夜幽篁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尖锐的匕首,直插心脏,凤帝默然半响,怆然一笑。
这些道理,他何尝不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没有救,他已经没救了。
没想起小姬之前,他跟她叫做缘分;而现在,只能叫做孽缘。
莫名其妙捡回一个凤凰蛋,莫名其妙又爱上了,最后再莫名其妙失去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想怎么做,就是想找到她,至于找到之后该对她说些什么,他也不知道。
“小姬和她,在他心里是一样的”这种话,他说不出口。
他是一个怎样卑劣的男人,居然爱上两个女人,两张脸还经常重叠在一起,让他分不清谁是谁。
在想起一切的那一刻,他同时背叛了两个深爱的女人!
他快要疯了!
想救小姬。
也不能失去朵朵。
他该怎么做?
朵朵,朵朵……
他对她,不止男女之爱,还有一份溶于骨血的父爱。
能给她什么?这个问题他问过自己千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