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某人答不出来。而这时,门外的帘子又再次被人挑起,一袭湖绿色宫装的倾城双手端着茶盘走了进来,在门口处冲前方盈盈一拜:“皇上,您要的茶已经好了!”
因为问话被无端打扰,康熙的黑眸里明显闪过一丝不快,但见对方是倾城,却还是忍了。只见他轻轻一摆手:“进来吧……”
见康熙应了允,倾城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速度相当缓慢,但却不乏力度。一时间,整间暖阁内只听见她的那两只花盆底在“蹬蹬”地敲打地面。
不知道为何,在经过陶沝身边时,倾城的速度愈加放慢,且一再靠近,几乎是贴着陶沝而过。陶沝忍不住偷偷抬头瞄她,却发现对方此刻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半分。自始至终,倾城的双眼都一直望着前方,脸上也是一派面无表情。
陶沝正想低头伤心呢,无意间却愕然发现,那只正从她头顶而过、被端在倾城手里的茶盘的底部竟是黑乎乎的,似乎写着几个字,但因为这个角度的光线太暗了,她并没有看清楚。虽然如此,但陶沝心中还是不由自主地一凛。该不会,倾城现在这样做是故意的吧?目的,就是要避过在场其余二人的耳目,只让她特别注意到那只茶盘?那么,她……是想告诉自己什么呢?
正思索间,倾城已经将茶端到了御案前。只见她小心翼翼地将茶盘里的那只雪瓷茶盏端起,又恭敬地奉到康熙面前,而后,她举起茶盘,背对着康熙的视线,将茶盘的底部完全展示在了陶沝的眼前。就见那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拖延时间”。
陶沝本能地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不等陶沝明白此中深意,倾城那边却已经迅速转换了茶盘的角度,将茶盘底部向下地收到了自己的手里,福身打算告退。不曾想,康熙这时候却是出声拦住了她:“倾城,你留下。也一起听听——”
哎?!其余三人几乎同时一怔。康熙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容有多余时间思考,倾城便立刻应声道:“是。”说着,她便端起茶盘退到了一旁,将底部对着自己。
虽然心里清楚康熙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和倾城之前的那番“暗通曲款”,但陶沝还是有些莫名的担忧,她偷偷抬眼望向倾城,暗自祈祷千万不要被康熙看出后者此刻端在手里的那只盘子有问题。
兴许是陶沝的这番表现太过明显,座上的康熙忍不住眼带深意地瞟了她一眼,又循着她的视线偏过去看了一眼倾城,最后又将目光重新移到了另一边的太子身上:“胤礽,你刚才怎么说?”
被点名的某人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他抬起头,先是瞅了瞅站在那扇紫檀木屏风前的倾城,又瞧了一眼远远跪在门边的陶沝,复躬身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昨日看到了什么并不重要。既然事情眼下并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恳请皇阿玛不如大事化小……”
“你这是什么话?”某人的这番说辞显然又让康熙动了怒,他当即气急败坏地嚷道:“……你的意思是,一定要等事情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时候,朕才能下令去管?!而现在,朕最好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继续做出这种苟且之事却不闻不问?”
“儿臣……”
“而你——”不等某人接话,他又抢先一步拍案而起,将手指着近旁的太子大声喝道:“你也眼看着你的兄弟走上错路而无动于衷?”
“……”
“还有你——”似是满腔怒火发泄得还不够,刚训完那位华丽丽的太子殿下,康熙又迅速侧转身,将停留在前者身上的手指划出一道完美的120度角,直直地指向陶沝:“你就如此是非不分地继续纵容你家夫君胡天混地?”
虾米?!
这家伙说得究竟是什么鬼话?
冷不防被意外波及怒火的陶沝一听到这话,先是有些莫名其妙,继而便不可抑制地当场怒从心起。什么叫她是非不分?如果,如果不是这个时代的男尊女卑制度要女子遵循女诫,还有什么七出之条,女子至于如此以夫为尊吗?嫉妒有错,纵容又有不是,那她们还有没有活路了啊?果然是万恶的统治阶级,黑白都是自己一个人唱主角,难怪要被社会主义所取代了……
“怎么,怎么都不说话了?难道朕还说错了不成?”康熙自顾自地将在场除了倾城之外的两人狠狠训了一通之后,见底下没人答话,一口怒气顿时被噎在了喉咙,随即又指着陶沝道:“你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该闭嘴的时候不闭嘴,朕现在要你说,你倒懂得谦虚了?”
靠!这家伙还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想必,这才是他今日召见她的重点吧?可恶!是可忍孰不可忍——
陶沝死死地咬紧牙。她决定,赌了!
“回皇上,九爷是董鄂的夫君,董鄂既然已经嫁与他为妻,那么这一生无论发生什么事,董鄂定然会与他相互关心,相互扶持,共同进退,福祸与共。所以,无论九爷她做错什么,董鄂都会以他为天,至此不渝……”
陶沝慢慢地抬起头,佯装听不懂康熙刚才那番话里的深意,摆出一脸天真无辜状,且笑得神清气爽,台词也倒背如流——这就是言情小说看得多的好处啊!类似这种台词大可以信手拈来,都不带打草稿的。
她的话音未落,就听门边传来“哗啦”一声脆响,那串翡翠珠帘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用力撞开了一样。
陶沝一惊,本能地回过头去瞧,却发现此刻造成这一特别音响效果的罪魁祸首竟是九九。只见他这会子昂首玉立在门边,眸光湛然,唇角微勾,脸上的表情莫测高深,正炯炯地盯视着自己。
陶沝忍不住暗暗地吞了一口口水。
见鬼!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啊?按理说,不是应该有太监宫女在外负责通报的吗?上帝保佑!九九他应该没有听到她刚才说的那些“出嫁誓从夫”理论吧?呃……不过貌似看他现在脸上的那副表情,就知道这种假设的可能性是绝对不存在的了,那,他该不会是已经把她刚才瞎说的那番话当真了吧?汗——这下子死定了……
“哼——”从康熙鼻子里发出的一记重重冷哼,生生地打断了此刻联系在陶沝和九九之间的遥遥对望,也打断了陶沝心中的那些胡思乱想。陶沝回过头,不期然地正对上康熙的一脸薄怒,倾城的一脸若有所思,以及某人的咬牙切齿。
陶沝一懵,当即吐吐舌头,重新低下头去作鸵鸟状。看来此番把她那些话当真的人,并不止九九一个啊!
“皇阿玛——”见陶沝低下头,九九径自上前,走到她身边不远处跪下,也朝康熙磕了一个响头:“一切都是儿臣的错,请您饶了衾璇,责罚儿臣吧……”
我倒——
听到这话,陶沝忍不住侧过脸来斜了身边的某九一眼。这家伙此番是专程来引她发笑的吗?这么怂的台词都说得出口,果然是没什么创意的家伙……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家伙现在为什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出现得那么及时,如果说他是刚巧顺路来觐见康熙的话,那她真的感觉有点不太相信;可如果说他是特地跑来救她的话,那么她就更不相信了……
这样一想,陶沝登时满腹狐疑地抬起头来去看倾城,却见后者竟是对她点了点头,并不留痕迹地朝手里的那只茶盘努了努嘴。
陶沝当即恍然大悟:原来,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