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不响地,程希默默退出了这闹声宣天的病房。只是刚行至电梯门口,被追上的程母一把拉过带到了楼梯间一角。
“希希,有件事妈想问你。。。。。。像你们作为二医的员工,家属看病住院有什么内部价或者优惠吗?”
“没有,”程希很快就懂了程母意思,若不解释的详细点,她肯定是不会信得,便接着说道:“除了偶尔能找同事顺手做个彩超,其他都没有。每一笔收入都直接入系统,跟我们没有半点关系。”
闻言,程母叹口气,放开了程希胳膊,似懊悔又似责怪道:“若当初你听了我的话,嫁给中医院院长儿子,你外婆这事怎么着都不用出钱。对方条件那么好,就是个头矮了点,你死活不愿意,嫁女嫁女就怕嫁得不行。现在好了啦,错过了吧?”
程希一口气没提上来,就听程母继续说道:“现在平民老百姓看病没点关系真不行,亏你还是二医医生,跟他们打过招呼。就那个李医生,前两天来说要打什么什么蛋白。。。。。。”
“免疫球蛋白。”
“对对对。得亏我多问了一嘴,不然又要被哄着给她做业绩。打那玩意又治不了病,就是让人舒服点,关键还不能报销,全自费,600一针啊!一次得3针,还至少3天!你说她们赚快死得人的钱不怕遭雷劈吗?现在医生啊,真是没医德,只想着做业绩!”
程母越说越气愤,一双狰狞的眼哪里还见泪痕,除了湿润成团的睫毛还稍留悲伤余韵。
“是我提议的。免疫球蛋白能瞬间拔高人的免疫力,兴许外婆能短暂退烧,舒服一些。李医生知道外婆家是什么情况,从始至终就没提这茬,是我看不下去,让她跟你们说的。这事我跟小姨也提了的,她说只要能让外婆舒服一点,钱都不是问题。”
“原来是你不同意。”
程希盯着程母,眼里是死水般的平静,但仍有一枚石子投下,激起星点水浪。从小到大,她早已习惯程母这性子,只是这次程母的选择着实让她心又寒了一寒。
“得亏我没同意!我们几个有哪个家里条件好?人死了就死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吃喝拉撒啊!我身体常年不好,你叔叔赚的钱又不拿给我,我从哪里拿钱给她舒服?”
程母瞧出了程希眼里的冷嘲,浑不在意轻笑一声继续道:“别说我对自己亲妈这样,就是以后我要死了,躺床上,你说你没钱给我治病,让我痛死,我也不会怪你的!”
“希希,你太小,很多事不懂。而且你有你爸爸,至少吃穿不愁。”
“我以为你知道,我靠得是我自己。”
“你要哪天真吃不起饭了,你爸会不管你?我呢?你外婆那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小气又强势,还偏心!其他三人成家时都有2万,我一分钱没有!说好等攒到了再给我,现在好了,人撒了手,这事铁定不了了之。我才是靠自己。你外公哪里会拿我们几个当亲生女儿对待?你看着吧!他手里的钱以后都是你小姨的!”
程母一副义愤填膺模样,全然不顾程希是否搭理她,一张嘴像开了水龙头,说个不停。
这个话题程希听了不知多少遍,深知要结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如今外婆走了,这些事也该随着她一并消散掉,程希再也不想听不想管了。
“妈,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我要上班了。”
程希打断了说地正起兴的程母。
“哦哦好!瞧我把这事给忘了。你还是在12楼啦?”
“嗯。”
“走!反正没啥事了,就等殡仪车来。跟你同事们打个招呼去。上次他们一个劲夸我年轻,这次去让他们看看我老了没?哈哈哈。。。。。。”
“。。。。。。”
程希找不到理由拒绝,叹口气任由程母跟着她上了电梯。
大家认出了程母,一路上都热情与她打招呼,只是转头一瞬间,便换上一副不怀好意看热闹的表情。
程希当然将这些都看在了眼里,毕竟是她亲生母亲,只要她不在意,那么外人的态度便伤害不到她,更伤害不到程母。
进了办公室,大家都在做下班准备工作,人员很齐,主任难得也在。
未见程希,先见程母,大家惊讶之余来不及掩饰面面相觑互相对视一眼,主任不亏主任,第一个反应过来,起身带头迎接程母。
在一片问好声中,程希跟进了门。
不似从前,这次程母未待很久,抹了两把眼泪,便与他们挥手告别了,走之前,拉着主任手连说了好几句‘我家希希多托你照顾啦’,方才消失在走廊上。
只是程母走后,那股尴尬余韵仍在,同事们呵呵干笑几声,客气问候两句说完节哀二字后便再也无话可聊。程希抬头看了看,离交接班还有几十分钟,便借说找周教授有点事离开了。
同事们的反应,程希怎能不理解呢?
程母第一次来,是带着中医院院长儿子一起来的,电话逼程希不成,便只能带上门让他俩相亲见面。那一次,程希与程母一战成名。
第二次,程母直奔主任而来。她无意打听到主任与其妻子似有间隙,有离婚苗头,便自持身段妖娆想助他一把力。只是程母有的放矢,扯旗放炮,弄得科室人尽皆知,主任就算有那心思也被吓退忙不迭地在众人面前表痴情忠心。
第三次,程母给程希送饭,打扮太过时髦,黑丝短裙,逗留病房与男性病人调笑聊天被家属投诉。
第四次,程希哪里还敢让程母来第四次?
她们大吵一架,自此再未联系,直至外婆离世。
所以,程希的小日子想要过的好,怎能脸皮不厚呢?怎能忘性不大呢?怎能不学会睡一觉便将烦恼抛之脑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