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看着十二日渐成熟却越发沉默的侧脸,还有因为这些日子都没好好打理,头上和下巴上冒出来的青茬,突然有些怀念那个老是和他嬉皮笑脸、没个正行儿的十二来……
这份宁静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便被一阵杂乱的脚步打破。
“爷,苏麻嬷嬷醒了!正喊您的名字呐!”春燕气喘吁吁的跑来,老远冲着凉亭这边就喊。
胤禛看着那老远就喊的春燕心里微微有些不喜,不过事出有因,又加之十二一脸的焦急,便也没说什么,只跟着十二的脚步往回走。
胤祹走出花园时,潜意识的看了一眼那就要消失在宫墙边上的落日,眼中流露出一丝黯然,也许她……脚步只是一顿,看了一眼身侧的人,胤祹便甩开这些想法,坚定的往前走去,只是在门口的时候胤祹还是有些却步了。
“爷回来,怎么不进去?啊,给四哥请安。”沁如一挑帘子,便看到门口的胤祹和后面的胤禛。
胤祹捏捏袖子里的拳头,瞄到胤禛眼中的鼓励,抬脚便进了门。
里面的太医和守在榻边的几个宫女都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这俩人。
胤祹三步并作两步扑到榻边,看着盖着被子几乎看不到人形的苏麻,连日来都紧闭的眼睛,如今清楚的倒映着自己,眼睛瞬间便湿了。
苏麻喇姑耳朵微微有些背,眼睛倒还好使,看着扑在边上的十二,颤巍巍的伸出手来,喃喃的道:“十二……阿哥……”
胤祹忙伸手抓住那双干枯的满是青筋的手,一边点头,一边凑到她耳边:“阿扎姑,十二在,十二在,您想说什么?十二都听着呐!”
“十二阿哥……十二阿哥都是做阿玛的人了,不要哭。苏麻已是年过九旬,和太皇太后也已经是……分别一十八年了。当年得蒙主子恩典,将年幼的十二阿哥托付与奴婢。如今苏麻要去见主子了,如今看着阿哥婚后生子,平平安安,总算没有辜负主子的厚爱。临了也没什么嘱咐的话,朝堂上奴婢懂的不多,只一句:万言不如一默,多做事,少说话。另外还有苏麻这一辈子在宫里头看了太多的悲欢离合了。那人心啊都是肉长的,阿哥日后做事万不可只凭一时冲动,凡事都要适可而止,万万不要伤了万岁爷和你额娘的心。剩下的苏麻也不啰嗦了,十二阿哥是个早慧的,除了这两幢事,其他的苏麻都放心。”
胤祹听着苏麻喇姑的话,心里一阵子的难过,还有对她洞彻人心的一丝心惊,只是这丝不安瞬间便被心酸淹没,这个老人为自己遮风挡雨了十几年,如今这光景了还想着自己,胤祹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不停的点着头。
“好了,这样子让别人看着可是要笑话的,去把四阿哥喊进来,奴婢有话对他说。”
胤祹看着比方才还精神了些,眼神也越发清澈的苏麻,约莫知道这是回光返照,心里越发的难受,握了握她那皮包骨头的手,才起身走了出去。
“四哥,阿扎姑喊你进去。”胤祹看着胤禛和沁如关切的眼神,低低的道。
过了一会儿,胤禛冷着脸的走了出来,只是熟悉他表情的胤祹还是能从他眼神中看出他那隐藏的很好的一丝感激。
接着富察氏沁如进去了。
人多眼杂,胤祹心里虽说是有些疑惑,却是不好问多么,何况他现在也没有追根究底的心情,只拿眼盯着那帘子后紧闭的门。
接着就听到里面传来富察氏的哭声和喊叫,胤禛担忧的目光便落到十二脸上,看着他那眼眶里溢满的泪,却倔强的不愿流下来,胤禛心里一软,上前拍拍他肩膀,推着他进了里间。
胤禛听着里面传来十二压抑的哭声和沁如的哀泣,知道这不是自己别扭的时间,返身吩咐去各宫和各个阿哥府上报信,自己则是去了皇太后那里。
康熙四十四年九月初七,年过九旬的苏麻终是没能熬过这个坎,宫里上下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是一片哀声,皇太后当时得了信儿,直接就厥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便病倒了。
胤祉迅速的以八百里加急给皇阿玛送信过去。自己则是忙着同内务府商议移宫、出殡事宜。胤祺、胤礻我则是怕太后触景生情,侍奉着皇太后去了畅春园。
九月初十康熙给胤祉发信儿,让苏麻停棺七日,等他回来在出殡。
九月十五,康熙回京,至畅春园。当日除皇五子胤祺、皇十子胤礻我照顾皇太后,皇十四子胤禵留在紫禁城外,其余成年皇子都参加了出殡仪式。
苏麻喇姑灵柩停入殡宫后,胤祹突然对着胤道说:“三哥,阿扎姑自幼将我养育,十二却是未能报答一二,愿住守数日,百日内供饭,三七诵经。还望三哥成全。”
胤禛和还未离开的胤禩都震惊、担忧的看着十二,却是被她眼中的认真惊到。
一个皇子要为一个奴婢守灵,这却是大大的抬高了这奴婢的身份,换言之是贬低了自己的身份。
胤祉看着直直望着他的十二,心里也是犯嘀咕,只是他却是不敢应承,只道:“十二弟孝心可嘉,只是三哥也不敢乱了礼法,这就给皇阿玛发折子去。”
胤禩看着急步离开的胤祉,眼里闪过莫名的光芒,只是转眼看着木木的十二,上前道:“十二弟,人死不能复生,还望十二弟节哀,想来苏麻妈妈是不希望看着你如此难过的。”
胤祹对着胤禩拱拱手,却是不愿多说什么,道理谁都懂,可是真的落到自己身上怕是都难节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