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八月末,之前于周婶子约定好拿道袍的日子,可一大清早,大概鸡鸣未落时他就披上一件绒毛衣出了门。曹春生没有先去找周静婶子,反而领着孙锦和其他小厮,驾辆马车就朝平山坊而去。
平山坊又旧又破。
一路奔去路上的腐臭味儿直窜他鼻孔,即便是用衣物紧紧捂住了鼻翼,但总有那几缕臭气透过缝隙,打着转儿的冲入他脑门。不止气味儿,凹凸不平的地面上零散着县民泼出的饭食,本就到了退休年纪的老马腿脚不便,如今跑在这路上,老旧的车轱辘又吱呀作响,曹春生深怕它忽地裂开。
“咕咕~!”
“咕~!”
暗淡的晨光下,猫头鹰盘旋上空。
马车疾驰穿过,平山坊一众夜晚偷食的小鼠仓促逃跑,一些躲避不及的小鼠则腿脚一缩,趴在了地上。
动作之快,溅起灰尘。
穿过几个巷口,年老的黄棕马喘着粗气。
曹春生见此停住马车,领着一众小厮下车步行,山糠的肉铺子处在平山坊很偏僻的位置,跟宫织的剥皮店一个在南,一个在北,都几乎是贴在边缘地带,不过越偏僻周围的县民就稀少。
一路走过。
只有一些‘野种’乞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岁数不过十几,光着脚没个鞋子,头上顶着一团发黄打结的干枯头发,枯瘦的身子露出肋骨,如今寒冬将至,身上也只是披了一件夏天入河时的短打。
不止他们。
一些将死的老头手里也拿着个铁锹,踱步行走。
“掌柜的,他们是去里面寻个坟呢。”孙锦见曹春生面露疑惑,便指了指自己道:“县里之前定的有规矩,不准死在大街上,再者入葬的坟地也需花钱购买,他们本来就是跟我一样干的苦力活,这坟钱可拿不出。如今岁数大了,也不想自己匆匆死去,便都会到平山坊深处,寻个林地把自己埋了。”
“一个坟多少钱?”
“那要看什么样的了,烧成灰埋的话一个格子大小就够了,这种是最便宜的,只需三百枚五纹铜子。还有能埋半个身子的,这种一千枚,至于完整埋整个人的。。。。。”
孙锦滔滔不绝。
曹春生等人走到一处大棚外,外面的山糠刚开始准备钩子、虎夹、小刀,弓箭等上山的物件。
“今怎来这早?”
“要出去办件事儿。”
曹春生跨过地上的血水,指着桌上的猪肉:“来!快些把这猪肉都搬走,后厨紧着时间要做丸子呢。可别给掌柜的我落了时间,到时候丢了客人。”
呼啦啦一阵子。
身后的三四个小厮连带着孙锦开始动身。
山糠撇了一眼,放下手中的弓箭,从腰里抽出一把烟丝,往曹春生那儿晃了晃:“来点不?山里野人自己做的烟,劲儿可比县里的大多了。”
“野人也做烟?”
曹春生摆摆手,又从自己包里掏出根黑烟斗,接着桌上的烛火嘬了起来。
“做!怎么不做!”山糠拿起一柄有些弯的小刀,晃了晃:“你别看他们位处深山里面,但这些年于周边县城的交易逐渐增大,也偷学了不少技术,如今连铸铁都搞的有模有样。这烟丝更不用说了。”
“县里不是禁止吗?”
呼~!
一道烟雾自他鼻孔钻出。
山糠左右看了看,伸过头,他手中拿着的铜烟嘴被烛火的豆大火焰映的明亮,黑色细孔下还能看出残留的烟油渍。他凑到曹春生耳边道:“曹老哥救过我弟弟,也不算外人,这县里虽然明令禁止,但你也知道,野人那儿的皮毛是个紧俏货,县里一堆人想着法子跟他们交易呢。”
“曹老哥若是愿意倒腾的话。”
“我这有。。。。。”
山糠没有再多言,只是从沾满油腻的袋子里掏出一个枯老的黄色树皮,硬塞到曹春生的手中:“县郊外,水湖林那边有一处游荡者营地,老哥可以拿这个去看看。”
曹春生愣了一下。
身后的几个小厮在这时也赶了过来。
“掌柜的,都搬好了,咱现在就走吗?还是歇会?”孙锦看了看天色,忙活大半天时间,如今天已经快亮了。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