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异肯定听到了,甚至可能看到了,却没有过多的反应,合上书径自离开。
那一刻,葛冬青明白,这个人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他所表现出来的,只是他想让人看到的。
十二叁岁,已经有这样的城府,敢和王凘周旋。
与其依附不靠谱的丞相,不如靠王子找到藏书。
于是,葛冬青跑去和秦异对质了,或者说威胁更合适,赤裸裸拆穿了秦异的冷酷无情。
秦异面不改色,只送给了他四个字,“空口无凭”。
秦异只要打死不认,他说得再怎么栩栩如生也没用。
这小孩儿真难搞,全身反骨,他这样单刀直入,是不是适得其反?葛冬青头疼。
不久,秦异被指为质子入赵。这一去,可能永远不会回来了。
葛冬青也只得认命自己失算,秦异却找上了他,想跟他做个交易。
葛冬青承认,彼时的他,更多的是想看个乐子。
随后,葛冬青逃离秦国,成了赵国的太医,其间没有和秦异见过一面。
一切都按照预定的轨迹前进,他们不见,可以避免很多怀疑。
如果不是有绝对的信任,绝无可能双方互不联系实施一个计划。他和秦异仅仅是交易关系,各取所需、互相利用,信任却比想象的牢固。即使有时候他们只是隔着一层花木,秦异在那边取药,他在这边整理药方,他们也彼此不闻。
除了那次端阳公主来太医署玩闹,秦异突然叫出他的名字。葛冬青万分吃惊,草草帮他掩饰过去。
十五岁的少年少女,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葛冬青以为,即使是秦异,总会有一点情爱,何况他们还成亲了。虽然为时已晚,赵王的药,可能要停了。
秦异和端阳公主成亲那天,秦异却问他赵王的最后期限,以及女子避孕的方法。
并不是从那一刻开始,他才算秦异的帮凶,而是打从他入赵,他已经对不起端阳公主。
冬儿说很羡慕他,可以救世济人,不像她只能拖后腿。实则他凉薄自私,根本没救过几人,还伤害了很多人,心中没有一点愧疚。
因为在他眼中,他们本就是阳寿无几年的人,他不过是将日子提前,毫无负罪感。
端阳公主,如花的年纪,死在烈火中,难道也是阳寿将尽吗?
他信誓旦旦为了师傅,师傅若有知,九泉之下,怕也不能瞑目。最可笑,他根本没有在秦国找到传说中的药方。
一切都是假的吗,那这么多年,他又在做什么呢?
原来,从始至终,他们都活在虚幻中,秦王异如是,端阳公主如是,他,亦如是。
一场雪,掩盖了土地上所有的战事创伤,也掩盖了一切污秽不堪。天气回暖的时候,雪会化成水,滋润草木,开出花来。
这片土地,会留下新的传说,供人传道。
葛冬青和苏叶坐在茶楼,听说书先生讲过去的故事。
故事中的朝代年纪一概隐去,名字也只用简单的称呼代替,不知几分真实、几分虚假。
即使这样,苏叶也听得津津有味,惆怅感叹:“秦王真痴情,王后去后,不忍拟谥,也没有再立后。”
葛冬青吹了吹茶水热气,慢慢说道:“谁知道他是不是不想任何人分走这份好不容易得来的权利?他好不容易清干净那些外戚,再立一个王后,岂不是自找难受?为了先王后,这个理由听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而且还落得个深情的好名声。也有可能是他觉得没人可以和他平起平坐。”
这么一说,这个爱情故事就一点不令人动容了。
苏叶撅了撅嘴,“师傅你真煞风景。”
他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的,如果窥见这个故事的全貌,剖开那些利益纠葛,大概就没人会有这种可笑的想法了。
葛冬青一笑,“本来就不是个令人动容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