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五年多前的鼎中观策论,许攸也同样在场。
彼时他和陈琳一样觉得乔琰在骂人的本事上稍微差了些,却也对她如此年纪就能有此等政治觉悟而给出了极高的评价,可今天再看,她这以言贬人的本事是没长进多少,凭借着自身战绩居高临下地打击人,却是一日胜过一日。
更让许攸觉得有种微妙时间错落感的,是当年他与许劭、陈琳、王谦等人,还能以长辈的身份对乔琰给出个品评声名之言,如今却只能勉强说一句他们彼时慧眼识英,更要在此时的拜访中接受乔琰从上首投来的打量。
还是一旁的同行之人朝着乔琰行礼开口,这才打断了他的思量。“魏郡审配见过乔侯。”
审配……
乔琰心中思忖了一番对方的来路,回道:“许子远与审正南到来,可算是让此地蓬荜生辉了。”
她话中说是说的什么称赞之言,可若是要审配和许攸辨认一番她话中的语气,其中却未必有多少恭维的真心。
但此时他们谁都无法指摘对方薄待名士,谁让早在两个月之前,乔琰就已经将自己的立场说得很明白了。
先帝将匡扶汉室,清君侧的任务交托给了她,在她手握先帝遗旨的情况下,她确实是可以批判刘辩得位不正的。
那么他们这些隶属于东汉朝廷的官员,也就是她眼中的伪臣。
不过反正也没被直接赶出去,总还是能谈谈的。
许攸的目光又不免在李肃手中特征鲜明的圣旨上一扫而过,意识到自己可能选择了个极其特别的时候抵达并州。
此人必然是董卓的使者!
这越发让他作为出使之人,心中多了几分紧迫感。
他便也没管乔琰话中潜藏的几分阴阳怪气,回道:“乔侯战功卓著,名闻天下,若这并州州府承飞凤之望,都要被称为蓬荜,只怕这天下间也就只有天子居所能被称为明堂了。”
乔琰闻言眉峰微挑,“这可不像是你许子远能说得出来的话。先生素来以针砭时弊、言辞辛辣见长,何必要说这等自己说来都不顺口的话,岂不是平白郁气,自找不痛快。”
“乔侯此言差异,”许攸朝着她回道,“时移世易,人为之折,若能正视其心,倒也未必就是虚妄违心之言。”
“那么,子远先生有何话教我?”
许攸朝着她拱了拱手,“敢问乔侯,方今之时,天灾民祸频频,而今西面有一主,身边有虎狼环伺,东面有一主,可遍揽贤臣、广开言路,民何所往?”
乔琰笑了笑,“何处赋税更低,何处可活命,民往何处。子远先生,方今邺城粮价几何?”
许攸卡壳了一瞬。
他想用刘辩身边贤臣云集,更合乎为君之相,而那董卓不过虎狼之人,就算有卢植等人前去护驾,也不过是将刘协圈在自己的地盘里,来试图说服乔琰——
民众没有这个多余的时间让她去将刘协给救出来。
在此之前,环绕刘辩这位君主所形成的大汉朝廷必然已经稳固,且成为了民众所认可的朝廷,那么届时再将刘协给营救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岂不是要经历一番二王之斗,才能让天下重新平定下来。
对天下的百姓来说,这绝不是什么好事,既然如此,还不如早早地就将刘辩尊奉为新主。
然而乔琰给出的回答却是个反问,问说如今邺城的粮价。
她说董卓是逆境英雄实在是没说错。
他在逃至长安后一改先前在洛阳时候的暴戾作风,在以段煨于华阴屯田之余,对长安民众并未征收过多的税赋。
这或许是因为他手下的凉州兵卒被削减了不少,相对来说比之前要易于管控,也或许是因为卢植黄琬等人对他提出了劝诫,在失去了李儒这位军师后,董卓不得不相信于这些大汉忠臣的建议。
但结果显而易见。
长安本就是西汉的都城,无论是人口可容纳的数量还是关中平原的种植条件,都有着天生的优势,在董卓收敛狼性,未曾横征暴敛的情况下,长安的粮价还算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