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过后,气温骤降,羊狮幕飘起了雪花。
某日午后,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迎着凛冽的寒风,从槽下入山,踏着石板路,向羊狮幕走去。
这二人,自然是宗相、宗琦兄弟。
“三哥,先生说,明年我可以参加童试了。”宗琦边走,边气喘吁吁地对宗相说。
长坡堎返回山数日后,看天气转冷,宗相担心大雪封山,便前去徐家山,要将六弟宗琦接回家。
六弟宗琦,今年跟着表哥几人,入芦溪私馆求学。父亲殁后,一度回家陪着祖父祖母,众人见他年小,不让他下地,仍督促他下山读书。
此刻,宗相想起双亲俱已不在,心里一阵绞痛,看着一脸稚气的宗琦,更是生出怜爱之心。他看着一脸兴奋的宗琦,笑着说:“六弟,三哥晓得你厉害,但万万不可骄傲。明年童试,作文若得督学使者垂青,取入县庠有望。”
“三哥,我知道了。”宗琦闷声闷气地说道。
天色渐昏,雪花似乎越来越大,兄弟二人,一前一后,快步向山上走去。
与此同时,金牌山大厅,十几个人围坐在火炉边,在议定明年售卖的白术数量。
“各位掌柜,今年我钱氏实收(白术)一百三十五担,与去年持平。明年可否增加数十担?”钱日台对坐在上首的沈廷岳等人说道。
沈廷岳与几人对视了一眼,想了想,说道:“先按去年之数吧,明年采收结束,若能增加,售与掌柜就可。”
钱日台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昨日他赶到宣风,原准备歇息两日,再与莫云上山。今日见阴云密布,天气变冷,生怕雨雪一至,大雪封山,再要上山,说不得要挨上一两个月,且担心让别人捷足先登,两人临时决定即日入山。
此时,望着屋外飘飞的大雪,钱日台既庆幸又担忧。目前,暂未有他钱氏之外的药商来此,明年沈家之术,他钱日台仍可收入囊中。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沈兼三从内屋出来,与钱日台打个招呼后,对宗高问道:“高儿,下大雪了,相儿、琦儿今日会返家否?”
“爷爷,三弟、六弟今日会回,您别担心。天冷,您快进屋烤火,别冻着了。”宗高连忙扶着爷爷进屋。
宗相,怎么忘了他。钱日台这才明白,原来心里担心的,即是宗相。
宗相带往杭城的白术,据说只有区区二百斤,与杭城数以万斤的白术类比,不过九牛一毛,掀不起哪怕一丁点的浪花,但钱日台总感觉有些不安。沈家的白术,自己谋划了十几年,唯有自己知道,其间付出的艰辛,何其之多,眼看收获有望,成功在即,自己的努力,会不会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他有些担心,杭城那些个掌柜、管事,个个像饿狼似的,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朱氏丹膏店掌柜朱饬隅,他对其更是不放心。
宗相的二百斤白术,售与朱氏,倒也改变不了什么。他最担心的,宗相在那里说了什么,朱饬隅知道些什么。钱日台相信,一旦朱饬隅知道他钱氏的隽品于术,即是沈家之术,以朱饬隅特立独行的个性,定会前来江右一探究竟。
有了朱氏,说不定就有马氏、王氏、吴氏……试想,若是杭城各大药铺、医馆,皆是派人过来收购,他钱氏中药房,怎能与那些底蕴深厚、财大气粗的老牌相比。即使沈家看在情分上,分润些与他,术价却非今日能比了。
他钱日台,原为潜县的小小行商,靠着有几分聪慧,一颗不安分的心,在远离杭城一千五六百里的羊狮幕,谋到这块桃源胜地,与沈家合作,培植白术。
十余年间,他靠着沈家栽培的白术,一买一卖,转手大赚特赚,杭城买房置业,哪个不是花费颇巨,今年更是隐隐有冲击术业新贵之势。此次术会,杭城术王,术会会员,已到眼前,未来若是更进一步,术会副会长之位,也不是不能觊觎的。
这一次,他赶在术会举办之前,与沈家再续前约,重续旧情,就是要紧紧拉住沈家。未来,即使其他行商坐贾前来,只要手握长约,杭城上品白术及术业的执牛耳者,依然是他。
“沈、钱两家,相知相交十余年,彼此知根知底。”钱日台望着沈家众人道,“我钱某每赚一钱,即分与沈家五文。明年开始,各位掌柜手中之术,我钱氏在萍城术价基础上,一律上浮三成。”
上浮三成?沈家众人听了,均是心里暗自盘算。几人当即起身,说道明年所出,不论多少,一律售与钱掌柜。
宗高、宗灏、宗魁三人,也是暗暗点头,说道:“我金牌山白术,也可售与掌柜。”
当钱日台再次询问明年之数,众人又是一阵耳语,片刻之后,沈廷华说,经再三核算,明年白术,采收百六十担,应有把握,鉴于两家情谊,可全数售与掌柜。
“好。”钱日台道。
屋内热气腾腾,屋外大雪纷飞。“吱呀”一声,大门突然被从外面推开,众人抬头一看,宗相、宗琦两人,踏步走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