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天下太平指日可待,去哪里都行啊。”子释淡淡一笑,“还是要托你的福,可别搞砸了。”注目望着他,“——能少杀几个人就少杀几个,千万记得别乱烧乱毁东西。”
长生脑子里轰隆直响:“子释……你、你不陪我么?为什么……”傲*雪^凝^香^整*理^收^藏
“过去没有我陪,你不是一样干得挺好?何必拉着我给你添乱?——你不嫌麻烦,我还嫌麻烦。”故意偏了脑袋,正好看见桌上放着自己的玉簪金冠,抬腿过去拿。
长生一把拖住他,两只眼睛红得要出血:“子释!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我,对不对?”
子释背对着他。过了一会儿,轻轻道:“我不相信你?顾长生,你自己想想,除了最初不便说明身世,我几曾有过不相信你的时候?若非……因为相信你,我何至于……”
子释想:我何至于沦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只不过,有些事,你已不必知道。
“我过去相信你,现在相信你,也同样相信你保证的将来。所以……我非带子周子归离开不可。”
长生跨到他前面:“那么,你是不肯原谅我……对不对?”
子释摇摇头,笑了:“你从未做错什么,哪里需要原谅?我只是……嫌麻烦……或者,十年二十年后,如果你还记得,也许……你我之间,尚有相见的余地。现在么,实在太麻烦……”
长生记忆中,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凄美的笑容,笑得自己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就像被人硬生生掰开心脏,剖肉剔骨,剜走了长在其中的珍珠。
“你嫌麻烦……我知道你怕麻烦,就想……把麻烦都料理了才告诉你,谁知道——”
长生既痛且怒,脑中一片混乱,猛地揪住他脖子:“你嫌麻烦——我都不怕麻烦做成这样了,你还敢给我嫌麻烦?你以为,我干什么非要做这么麻烦的事?你以为,这么麻烦到底是谁害的?你敢撇下我一个人收拾这烂摊子,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我告诉你李子释,你休想!”
开始不讲道理了啊。子释无奈:“长生,别这样……”
“当初要不是你救我,我死了就死了;要不是你……”咬牙切齿,“要不是你勾搭我,我走了就走了;要不是你一路有事没事啰哩啰嗦,我符生杀人就杀人,打仗就打仗,夺权就夺权,哪用得着这么麻烦,替天下人操心?想当初你要入蜀,我便送你入蜀;你要救人,我便陪你救人;你不愿见血,我想尽办法,不让你见血;你不爱吃饭,我千方百计,不叫你挨饿,不叫你生病……那么多日子,昼夜相伴,朝夕相对,你给我添了多少麻烦?嗯?莫非你都忘记了?”
抓住他的肩膀:“李子释,你给我听着,我今天会自找这许多麻烦,哪一桩不是你害的?“始知兵者是凶器”,是你教的;“体民之心,遂民之情”,是你教的;“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是你教的;“柔之胜刚,弱之胜强”,是你教的;“益之而损,损之而益”,是你教的……我问你,这许多圣人之言,权谋之道,哪一条不是你教的?是你告诉我,一旦下场,就要竭尽心力,以图完胜。是你告诉我,人生苦海,最苦不过苦海迷途。你要我不再迷惘,努力奋斗;你要我斩妖除魔,普渡众生;你要我能杀而不嗜杀,强身而守心……你现在,竟敢跟我说……麻烦?”
子释完全傻了。
半晌,嗫嚅道:“啊……我不过纸上谈兵,难为你……活学活用……”
“纸上谈兵?”长生把他狠狠揽过来,“哼!这些都是纸上谈兵,那么有件事,总是你言传身教,身体力行,手把手教给我的——”
一手圈住他的腰,一手捧着他的头,往唇上重重压下去。慢慢放轻力度,变换方向来回辗转,叩开两排串珠编贝,缠住一瓣羽叶丁香,直到他色上胭脂目泛流光,意识朦胧软在自己怀中,长生好似咕咚掉落滚油锅里,从内到外都炸酥了。残存的一丝清明告诉自己:别急,不能急……
恋恋不舍凑到耳边:“你看,都是你教的,你忘了么?……子释,你害我……再也没法抱别人,这五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你……知道么?……枉我为你死心塌地守身如玉,我可听说,你在西京到处拈花惹草招摇撞骗——”
“咣当”一声门被撞开,文章二人抬着大木桶出现。李章一脸严肃:“王爷,小人们送水来了。”
第〇七五章 焉得无悔
长生就着最暧昧的姿势开口:“放这儿吧。”看两位忠仆把桶搬进来,站立不动,道,“其他的事,交给我就行了。”
李文李章对望一眼。
李文盯着子释的背影,犹豫片刻,道:“少爷,米大人他们不知少爷境况,都很担心……刚才,聂大人找到我俩,问起少爷……”
长生立即抬头:“你说的聂大人是谁?这个院子守卫森严,他怎么可能进得来?”
“这个……聂大人找到我俩的屋子,问了几句,很快就走了,我们也不清楚他怎么进来的……”
长生心中一动:“这位聂大人,是不是昨天站在你们少爷身边,戴高筒乌纱帽那个?”
“……是。”
“原来是高手。”长生扬声叫道:“倪俭!”
倪将军“嗖”一声出现在门口:“殿下?”
“使节团里有个武官,姓聂,是个头头,功夫相当好,你悄悄缀着点儿。人家可是刚刚光临了咱们帅府。”
“啊!有这等事?”
“是偏院。主宅料他也不敢挨近。”
“属下失职。”
“我昨天就探出他功夫底细,忘了跟你说。”
倪将军一眨眼没影了。
文章二人心中惊惧,李文打定主意要讨少爷一句回话,硬着头皮重新开口:“少爷,聂大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