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少爷缓缓道:“你这就去告诉他们,我水土不服,心慌胸闷,气短乏力,下不了床,军中大夫正看着,过两天自然会好。”停一停,仿佛思考什么,接着道,“烦米大人写封请安的折子差人送回去,就说——就说“北或可意动,和谈有望”。其他所有事情,都等我好了再说。”
“少爷……”
“去吧……我自有分数,以后跟你们细讲。”
“是。”二位忠仆再次对望一眼,终于退了出去。
屋里剩下的两人彼此倚靠,久久没有声息。
这一打岔,两个人的恩怨不小心又回到家仇国恨,种种现实难题重新摆在面前。
长生想:还真是……麻烦。没话找话:“你这两个书僮,太不好糊弄……果然仆肖主人形……”
没反应。
桶里水正冒热气,低声道:“现在洗好不好?粘乎乎的早难受了吧?”撩起他的头发,后颈凉湿一片。吃惊:“怎么又出这许多冷汗?是哪里不舒服?”扶正了身子,却见他脸色蜡白,眼中毫无神采,只有呼吸渐渐变得急促。
“子释,怎么了?觉得哪儿难受?”想要替他松开衣领,伸手去解纽扣。刚解了两颗,怀中人突然肩头僵硬,浑身颤栗,越来越厉害,竟至不能自已,连嘴唇都直打哆嗦。
长生定睛细看,他那木然的表情,直如不认识自己。
大慌:“子释!”立刻将掌心贴上印堂神庭,注入柔柔一缕内息护住元神,一面迅速回放刚才经过: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让他这般失控。
冷不丁记起文章二人进门前,自己似乎脑子一热喉头一松,把那个时时缠绕心间刻刻强自按捺的问题,以最糟糕的方式,问出了口……
怎么办?
“子释,别生气,我胡说的,我只要看见你,只要你在身边,你知道……”
“长生……”
太过微弱的呼唤,恍若无底深渊传来的叹息。转瞬即逝的尾音如丝弦乍断,在心上弹出一把溅珠血线。
“我在这里,在这里……”长生紧抱住他,企图用不停重复的抚慰唤回远去的意识,平息突如其来的反常状况。
“长生……”一下认出了面前的人,情绪迅速稳定,整个身子瘫在他怀里。
“子释。”让他对着自己的眼睛,长生狠狠心,问:“子释,告诉我,为什么?”
——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事,让你这样难过?
如此这般,曾经下定决心不再追问的一切,已非问不可,不能不问。
看他不说话,长生仔细回想之前的交谈,忽道:“那个米大人……不对,那个聂大人……到底是谁?”
他在他脸上读出一片空白。
长生捏住自己的心,不让它胡乱蹦跳。放平语调,轻轻道:“子释,你告诉我,他是谁?你……是不是,是不是……和他……在一起?是不是?……”
子释慢慢摇头。摇了几下,停住,两只眼睛直勾勾空荡荡望着前方。
长生刹那间从中看到了漫无边际的荒芜。
那荒芜中断壁残垣、火光血泊、金珠瓦砾、锦绣泥沙,令他顿时想起无数曾经共同目睹的凄凉场景,看清了无数倍加惨烈而偏偏自己缺席的残酷内容。
他看见他站在满地华丽废墟之上,如冰川雪莲般优美而寂寞,却始终无法逃开。任凭倒塌的梁柱砸下来,翻飞的火焰烧过来,终于,花儿遍体鳞伤,无声委落。
“子释,告诉我……”
长生捧着他的脸:“子释,说出来。我要你都说出来,全部告诉我。不管是什么,统统告诉我。告诉我,就没事了……”
良久,枯涩的声音打破死水般的沉寂。
“……子周……”
“嗯,子周怎么了?”
“那年……子周……中了状元……我不想他去,可是……要征兵……没多久,就被人发现了身世,只好也去做官,我……子周和子归,本就不姓李,该姓谢的……”子释茫然的复述着,前言不搭后语,颠倒凌乱。
“我知道,他俩姓谢。然后呢?”
“然后……兰台令,我很喜欢……可是,有一天……半夜……”子释目光四散飘荡,下意识的跳过去,“花家和白